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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苏师父看来并不喜欢那几句诗,这也非是什么不能之事,不同人不同想法不同见解…哈,小金如何了?就是烈云骑。我有些时日没去看它了,它还好吗?有没有给苏师父惹麻烦?劳苏师父替我看护它,小僧感激不尽。”

悟平越说越乱越渐崩坏,叽里呱啦一通,越说越不知往哪个胡同拐子里偏了。他不敢、不愿与苏语眼神对上,心中窘迫非常,他察觉到自己徘徊在现丑态的边缘,又不便、不便即刻离去,于是猛然换了话题,合起双掌,顾左右言他。

以沙弥身份,竭力遮掩自己的无力与慌张,便像用了座无形的城、四面把自己包在其中——悟平所为,不过自欺欺人,求取心内稍稍舒缓,换他彼时彼刻刹那的自在安宁。

他恍然由言语想至小金,忽而无比忏愧,觉得自己带它出那茫茫群山、来到危机隐伏的城市,如今却沉沦群芳院许久,非是合格的兄长…与尹玥友情难续,与苏语情缘无望,与师兄未曾聚首,与小金则更未尽到照顾之责——

他可真,哪哪哪不行,哪哪哪无用。

悟平木然,心中真低落到了极点,陷入深重的自我否定之中。

“烈云骑很好,你放心。至于——”

苏涵自瞧得出他心境转变,丹唇轻启,不过堪落了一句,正不知她欲开口接下说些什么,门外九娘的话语忽传入屋来,

“茗兰~,茗兰你在里头吗?妈妈来见见你~。”

悟平初是被拒,心情正悲伤到极点,恍听到屋外九娘的话声,他内里顿是大惊,想到自己表白被拒怕即将被第三人知道,可真生了几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悲凉来。

他合该立时便走,可脚步仿若树根深深扎进泥土,半点挪不动…

——他做不出当着苏语的面软弱得逃开,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遂定定得站着不动,只是愣愣出神,等待悬在头顶的铡刀顷刻落下。

——那将是他在群芳院中告结之时,将是他与她离别之时。

“你先走。”苏涵突道。

悟平却并不动作,仍站那儿发呆,傻子一样,闻而不闻。

“茗兰,茗兰你在吗~?妈妈进来了。”

“走啊。”

门外九娘说得急促起来,苏涵见状,起身离开座位,经过悟平身侧,手掌紧握了他下胳臂,悟平顿时惊醒,回味过来苏语和他所说,不争气得似“如蒙大赦”,立时仓惶奔走“落荒而逃”,向着墙面上的开窗,提气跃上窗扉,半弓着腰,脚跟蹬着窗沿借力,转瞬即飞身至了屋顶。

愣愣站在屋宇高处,方圆数里祁州城的秀丽景致木然得收受到他眼底,他脑袋一片空白、四肢机械僵硬,不时刮起的朔朔凉风从左面后面双面夹击,他仍还“怦,怦,怦”心跳得飞快、脸红得发烫,惊魂未定。

可危机骤起骤除,悟平心绪起落斗转波澜不定,前世今生头一次表白被拒,他固然早先已准备预料,此刻依是不禁大生孤悲顿挫之感,身子一软力气一抽,即一屁股径坐到了屋顶上,全然泄了气。

万丈的好阳光照到他身上,他先前视之好兆头的艳阳天洽似成了对他的无情嘲弄。

悟平就地盘膝而坐,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倾着半身、两手胡乱搭在腿上,眼眶渐渐红润,当真失意落寞极了…

不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半身仍还倾着,两手握到了一块儿,手肘分抵着双腿,品受着洋洋暖意和夹杂着的一阵隔一阵吹刮起的冷风,暖意未曾深入他腹里,冷风却结结实实割在他身上,甚寒。

悟平举目望向碧蓝天、望向他能眺望到的最远的远方,满面苦涩、无奈。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他做足了思想准备、鼓足了勇气,壮着胆子表白,如今表白不成,他甚还当着心仪之人面仓皇奔逃,当真十足的胆小、十足的怯懦、十足的软弱、十足的狼狈,

何其可悲,徒令八方讥讽!

呵——

~~~~~分割线~~~~~

苏涵送走了悟平与九娘,莲心还未回返,她慢步走至窗边,斜身站立,两手横叠在身前,望向窗外大好的天,心绪微微起伏,目光放空、触到她能触到的辽远。

那仿佛伸手便能摸得到的蓝天,丛丛白云不定飘转,万里晴明,她蹙起眉头、却有些迷乱了。

皇长孙念出的那几句诗,她怎会不明白他的用意?她只是故意装糊涂、回拒罢了,想以皇长孙,必也能明白她的话意。

她是没想到,苏涵说不出自己于那几句诗什么体会、滋味,她只是惊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长孙会对她生出那等情感,

他是什么时候?

苏涵眉头蹙得越几分深,恍而忆起她出生之时、忆起那个传言,又因传言,走马观花得回想了遍她度过的这二十年来——

她为苏涵,生在了京师苏家,乃当朝太师苏弘的嫡孙女。

传言她出生时,天生异彩祥云,连绵京师月余的雨水一朝即停,或也是如今日一般数日阴绵后放晴的好天。

今上闻她出生、又闻异象,特遣人至她家中要了八字,命高人测算,她固然不知今上命人所算结果何如,年岁渐长后却知她爷爷私下里曾找人测算,说她命格贵不可言、日后于夫家极有帮扶之效…

这却有什么奇怪?又岂需如何测算?

她苏家书香名门,爷爷随太祖起事,为一等开国元勋,封柱国公,赐太师,经三朝,门生遍布德隆望尊,为皇帝所重、为天下人所敬,她为苏家嫡孙,唯有兄长一人,双亲恩爱非常,未有其他姨娘,

不出意外,她如何不大富贵?日后订下姻亲,以他苏家之势,又如何会不帮扶夫家?

岂非尽是废话。

苏涵想到,回忆的闸门既已打开便好像一时关它不住,苏涵继续回想,想起过去清苦修行的岁月…

她自五岁始上清霖观随妙法神尼修行一十二年,返至家中,年岁虽偏长偏大,想与他苏家结亲之人却仍踏破门槛,又不知有人从何处听来她“富贵命格,有帮夫之运”的说法,来他苏家提亲之人便更是每日一拨接着一拨,

吴王,燕王…几是所有家中有合适年龄子弟的皇亲国戚都往他苏家走过一遭。

场面当真十分热闹。

苏涵忆起那距今已有三年之事,清晰得似重在了面前上演。

而她亦十分清晰得记得自己当时与其他女子迥异——她毫无期待,亦无排斥,谨遵长辈之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要尽的责任怕仅限于此了。

说来她从来忧怀天下远胜自我,从清霖观返回苏家时,沿路所经所看,丰富了她的见闻,她非男子,却有不输男子爱国之心,十余年间她阅读经典博览众家,绝不赞同“女子无才便是德”。

——奈何她,也终究逃不过天下女子的宿命。

长到一般年纪,便得成婚嫁人,孝顺公婆服侍夫家抚育子女。

她心底应该并不喜欢这样的方式、安排,可她,无能去反抗,即便贵为太师嫡孙,这也是她按部就班、无以抗争的命运,

何其悲哀。

忆及此处,苏涵倒谢当今圣上赶在定亲之前,专为她下达圣旨,命“留与朕孙,未及册定,复上山清修”。

这一修,便“修”了三年。

圣旨既出,天下莫敢与之争,爷爷亦不能拂逆,由是直“修”到她早成了世人口中妖怪一般的“老姑娘”,她也还未成家婚配。

这倒并非什么坏事,至少对她苏涵不是。

她之后另得密旨,未去真的清修。今上命她当了新设武防卫之统领武防使,监管江湖之事,行踪隐秘。

满朝人才济济,今上竟会用她一女子为官,这或正是今上用人不拘一格、英明所在,又或是今上安抚于她苏家之举,又或圣心难料、有别种思忖。

无论如何,却正合了她意,她有了施展空间,能借此报效国家——

她全不在意世人口中的“老姑娘”、“嫁不嫁人”、“成不成家”,

她喜欢现在的日子,她要的,是她心中的期许,是与国尽忠尽责,实现自己的价值。

可如今,如今,

皇长孙念的那几句诗犹在耳畔,他眸中的期许、他心间的盼望,

无奈何,她无法回应。

苏涵微微遗憾,可已察觉清楚这方是她心内真实的感受体会。

从始至终,她对皇长孙,唯是臣子本分,无关风月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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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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