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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小满要将琐隐带进温晓别苑,但由于他是江氏弟子无计可施便用了这个笨方法?
若仅仅是这样的话,完全没有必要让琐隐等在千竹林这种鬼地方,传送结界而已,只要在施术范围之内,与结界最初在什么位置没有任何关系。
瞬息之间,晏茗未脑中已经推演了所有可能的经过及结果。
“别怕,没事的。”
说话间他又在琐隐身周设下了一层防护结界以防万一,同时却也不影响小满传送结界的触发。
随后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
雾阵传送结界,触发条件常理来说的确是只有一个,但非常理的情况下,却还有十分轻易就能做到的另一个。
片刻之前,晏茗未担心琐隐,而片刻后,他又担心小满。
因为不论他们哪一个出了事,那人都会难过。
……
温晓别苑这边,小八哥窜进屋之后站椅子上喊了几句还不过瘾,又扇着翅膀歪歪斜斜飞到了某人肩上,拧着自己的短脖子冲他耳朵继续喊:“千竹林!”
眼下这屋里头醒着的人里,除了黎陌不明白这词儿什么意思,另外俩可是都知道这千竹林是指哪个地方。
其实董术本来也没准备就这么走出门去,就在他听到那鸟重复怪叫的一个愣神,刚一回身,脚步都没迈开便觉得自己双腿像是被坠了千斤铁石一般沉重。
“董宗主,千竹林怎么了?”
黎千寻托腮看着他,表情淡淡语气淡淡,右手指尖还有刚结完禁行令明符的一点零星灵火。
董术皱了皱眉,一时间他紧紧攥着乌鹭剑柄的手骨节都有些泛白,语气艰涩地为本不该自己辩解的事情开口解释:“…结界方位没有任何问题。”
……
晏宫主从千竹林返回沉炎别苑,穿过后院时经过半天之前热闹非凡的“黑子井”处,饶是他修为高深不畏寒冷,接近那地方的时候还是觉得一股十分诡异的寒气自井中散出。
这个感觉他很熟悉,正是不久之前他刚去过一趟的北冥之巅独有的极寒气息。
“…不曾改动结界。”
晏茗未刚出角门,还没走出那座假山的时候,听到人声忽然脚步一顿。
这把声音对他来说还算不上熟悉,但却又是十分陌生的第三种语气。
“幼昙自知修为不精,绝不会自不量力在论法道会试炼场上动手。”
幼昙。
这两个字许多年前晏茗未曾在灰雁书房见到过一次,一个在这世上原本应该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名字。
原来就是苏闲的字。
……
明明是子时将近的深夜,豢龙棋田东方却有一片红云越飘越高,仿佛滴入墨汁的一滴血,赶得那一绺细白月牙像是逃难一般,没出息的缩在西边高楼之后不敢露头。
董宗主双足被锢虽不能挪动半步,但此时他刚好是侧身站在门口,门内门外都能看得清楚。
董术举起自己的剑仔细看了一遍,这把剑名叫乌鹭,乌为黑,鹭皆白,所以乌鹭,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只有染了血,才会全都显出鲜艳的红色。
董术回头笑笑,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有意让人听到…
“鸱鸮不仁——”
……
“——夺子毁室——哈哈哈…”苏闲极平稳的说完前边几句话,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仰天大笑,其癫狂之状与十几日前在晏茗未面前发疯的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公子,你瞒不住了,谁都瞒不住了,哈哈哈哈,所有人都会知道的,所有人都会知道慕容氏还有幸存之人,所有人都会知道黎氏不仁,哈哈哈哈……”
灰雁眉心轻蹙,看着苏闲似乎十分痛心:“苏幼昙!你还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对面的人情绪收放自如,似乎是瞬间便又换了一副表情,看过去连背影都规矩了不少,他恭恭敬敬地颔首,道:“大公子,不知刚刚幼昙学得像不像,像不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一心要将黎氏送入万劫不复境地的董宗主?”
“董宗主不会想让任何人万劫不复。”灰雁细细看着苏闲的双眼,一步步走近,抬手过去像是摸了摸他的脸,“幼昙,我也不想。”
“晚了!”苏闲身形一顿,挥手打开灰雁的胳膊踉跄着往后退开两步,还想再退,脊背却已经抵上假山上的嶙峋凸起,身后无路,退无可退。
“…晚了……”他低着头喃喃道。
“丙辰年暮春——”似乎过了许久,苏闲才稍抬了下胳膊蹭一下脸,又将自己身形摆正之后,语调平和地接着道,“丙辰年暮春,二公子降生,斜月台内院楼顶之上现金光百丈,芒山至遥岚数千妖兽灵体,井然有序赴斜月台朝贺,数十日内,山谷上下一片欢腾。”
“同年夏初,东平落日山谷士家降生一对双生子,而就在前一夜,猝然发现豢龙棋田阴阳棋离奇遗失。三年后,己未年秋初,南陵碧连天宗室又出一对双生子,玲珑玉质,羡煞旁人。”
“又一年后,庚申年春,青松之上残雪未化,四方之一,黎氏以斜月台宗主堕妖为由,遥岚净土被无情利剑横扫,殷红热血融尽满山洁白,火势随风烧遍整个斜月台,未留一个活口。”
苏闲肩膀稍动,重新抬头看向灰雁,他道:“大公子,当年种种,您可还记得?”
说罢轻轻摇头,声音放轻仿佛自言自语,“幼昙不敢忘,亦不能忘……”
“大公子曾亲口对幼昙说,日出云上,乃咏和盛世昌平。”苏闲略顿了顿,“幼昙不以为然,半月藏云中,清辉洒满堂,方为昙。”
灰雁皱眉,仰头看了看天,也不知是否能看到暴雨之后的那一弯细月:“斜月台家训,清流皎皎,为而不争。”
苏闲听完忽然笑了:“为而不争。”重复了这最后一句之后,他随即又反问,“公子可知,何为不争?如何不争?若不为,谈何不争?”
灰雁本就不善言辞,更何况话说到这个份上,面对字字泣血的苏闲,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去反驳,更加无法出言责怪。
就在灰雁试图安抚话到深处情绪已经决堤的苏闲的时候,对方却深吸一口气仰头认真看着他,从容道:“大公子,当年各门派宗室公子在黎氏当客座弟子,幼年董宗主数月间遍寻碧连天未果,已经准备离开的时候,黎氏那间祠堂可是我带他去的,那么你猜一猜,当日他所见到的不该见到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假?”
听到此处,假山后的晏宫主蓦地攥紧了衣袖。
不该见到的东西……
许多年前,董术是带着目的去的碧连天,而苏闲又何尝不是?
阴阳棋,这么多年来就连他都一直认为确实是被黎氏所盗,也就是己未年黎氏双子出生之前,但事实却是,阴阳棋早在董术于睦出世之前就已经丢了……
刚刚听到苏闲将自慕容氏幼子出生时开始,按时间先后将一件件相关事情再次重复,原本还觉得奇怪,苏闲口中的事件时间线很微妙,似乎另有所指。
晏茗未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心紧蹙呼吸也突然急促起来,他有些慌乱地紧紧抓住自己衣襟,浅淡的眸子深处,一抹朱红血色飞快便漫了上来。
随即右手急忙握住左侧手腕,将蠢蠢欲动的夜宴死死封在灵脉之中。
苏闲微笑着看着灰雁震惊的表情,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仰头看看天,长长吐出一口气,低头的一瞬极快的侧身靠了一下身后假山,山石嶙峋,石上有洞,而洞后,则有一双正看向他的凌厉竖瞳。
苏闲很快转过身去,但在那一瞬却唇角微勾,似乎是对他笑了一下。
……
“斜月台宗门破后,风月谷忍辱偷生,伺于仇人之门,奉于形势之途,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处污秽而不觉羞,触逆鳞而遭诛戮,得侥幸于万一,虽身死而未止。血濯长缨以明志,火焠利剑以枭夷。”
“……幼时尝闻,大丈夫当洁身守道,幼昙所为之事,贤不肖而何如?”
“人皆好洁,幼昙亦曾为人,安能不慕清泉白雪一世,身净心轻岁岁和顺之福?
——幼昙少时失怙,虽尝习为人之道,然人心轻贱,若安于鹿车时时谦卑忍让,洗雪逋负岂非无望?”
“主上孺慕之情,幼昙感同身受。宗门家训,‘清流皎皎,为而不争’。而如今清流不存,不争强则不强,故弃孝节而为忠,弃父兄而为主,纵此身染血,又有何辜?”
“幼昙浅薄,自知歧路穷途,别无他法。”
“少主——”
泣血陈情之后,苏闲语气忽然温柔起来。
“幼昙此生,纵然十恶不赦……唯此忠,可贯日月。”
……
鸱鸮不仁——
夺子毁室。
东海之上红云升到中天,温晓别苑莲花池里的金尾小锦鲤纷纷跃出水面,似乎一门心思要往没水的地方逃窜,池边众人一个个搓着胳膊直呼稀奇……
议事厅里一时十分寂静,小八哥那自己闭不上的嘴被黎千寻两根手指捏着再不能乱叫,屋里此时唯一的声音,便是漏刻里滴水入筒的轻轻滴答声。
晓灯、暗潮、残月、朝阳……与幽深难测的夜空晦暝相比,似乎还是这些与血腥的杀戮更加相配。
“啊——”
第一声惊声尖叫,伴着打破温晓别苑一片平静的一声鹰啸,划破长空。
是琐隐!
晏宫主耳力过人,尤其是在夜宴躁动的时候,哪怕百丈之外细枝末节的微小响动都能分辨。所以他听得出,琐隐现在已经不在千竹林,而在飨宾堂。
晏茗未不由心下一沉:“小满!”
“小满——”
第二声惊叫,就在须臾之后。
琐隐的小八哥,在听到自己主人的声音之后,利箭一般就飞了出去,而与它冲出门洞的几乎同时,一只身形比他大了两倍的黑鹰在它之上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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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艰涩的地方我就不标注了,推荐两篇文章自己看吧。
《鸱鸮》,诗经,豳风,鸱鸮。
《送李愿归盘谷序》,韩愈。
音注一下,
鸱鸮,读音chixiao(吃箫)
鸲鹆,读音quyu(渠玉),这个之前出现过,就是八哥。
捉虫发现一个问题,有个字系统不认识,(赤)鬼族,正文里直接给我吞了_(:3」∠)_怎么都加不上,我也很无奈。。
!!!竟然加上了,借助特殊符号加进去的,真好。
再这么食言而肥下去,我可能会被撑死。
最近捞到个短假,这卷剩下不太多了,尽快争取两万之内搞定。
第一阶段收线以后,下卷对我来说简单很多,但时间依旧不敢保证,养文随意。
感谢小天使们的不弃之恩,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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