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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折子乏了,陪朕用些糕点,嗯?”他尾音带着些微微上扬的起伏,声音低醇悦耳,甚是好听。
温映寒微微怔了怔,意识有那么一瞬间地不理智,险些鬼使神差地开口应了下来。
门外忽然传来了王德胜的声音:“皇上,范大人有要事求见。”
温映寒蓦地松了一口气,如今朝政有多繁忙她即便身居后宫也略有耳闻。就算王德禄不说她也能猜到,这个时候大臣会来求见,一定是前朝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有外臣在,她若是还留在这里便是不合规矩了。
温映寒颇识大体地微微福了福身,“皇上先忙政务吧。臣妾告退了。”
“等等。”他声音低沉。
绣着赤金玄龙纹的衣袖微微动了动,宽大的手掌隐匿在袖间,沈凌渊眸光微敛,“晚上朕去德坤宫,不必等朕用晚膳,有件事要同你说。”
温映寒一怔,却已隐隐听见了门外范大人同王德禄说话的声音,她再度福了福身,“是。”
……
门口的芸夏见自家主子终于出来了,忙迎了上去,“娘娘待了这样久呢。”从前皇上同皇后娘娘鲜有这样相处的时光,如今终于有所缓和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看了也是欣喜。
屋外阳光正好,温映寒还想着沈凌渊刚刚未说清的话,总有些心不在焉,“先回德坤宫吧。”
到寝殿的时候,明夏已经在里面等候了。因着先前在花房附近偶遇了沈宸卿,温映寒为防止孟氏再胡乱奔走,便直接命明夏找人给家里捎了口信儿回去,也算是回了昨儿个的信件。
“事情都办妥了?”
明夏上前行了一礼,搀扶着她坐在了软榻上,替她解了披肩,“娘娘放心,奴婢已经让小福子出宫了。赶在宫门落锁前就能回来。小福子一向会办事,娘娘的吩咐一定一字不落地传回去了。”
温映寒微微颔首,“如此便好。”但愿家里的人真的能将她的话听些进去。
软榻边的云窗半开着,隐隐能听见些院子里似是有人交谈的动静。温映寒眉心微微蹙了蹙,回眸看了看窗外,“你去看一看外面出了何事?”
还未等明夏福身领命,便听门口珠帘轻响,芸夏快步走了进来,“皇后娘娘,淑妃娘娘来了,说是想来探望娘娘。”
温映寒微微一怔,恍然间想起自己似乎确实有些时日未见过柳茹馨了,上次听到她的消息还是她拿了补品来探望她,只不过当时她刚服了药睡下,未得见。
事后听宫人们说,柳茹馨最终将东西放下便独自回宫了。
今日她再次前来,着实有些不好再推拒。温映寒敛了敛神色,也想着从前在闺中的情分,她顿了顿轻声开口:“让她进来吧。”
柳家同镇北侯府早些年便有着交情,柳茹馨的父亲在朝堂上也一直同镇北侯交好。两家府邸离得不远,温映寒同柳茹馨也算是自小便认识。
文茵到底是公主,常年住在宫中总不能时时见到,柳茹馨家住得近,也常常到镇北侯府做客,在宫外的时候,温映寒也时常同柳茹馨结伴出行。
后来文茵远嫁,待在温映寒身边的便只有柳茹馨一人了。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失了记忆的缘故,如今在宫中相遇按理说应觉得同她比旁人亲近,可温映寒总感觉柳茹馨与以前不大一样了。无关于相貌,是些其他说不出的地方。
见,总归是还要见的。
温映寒轻轻开口:“随我去外殿吧。”
柳茹馨身着一身淡粉色彩绣栀子花锦缎衫,发髻轻绾,簪着上好的鎏金镂花缀玉钗,一对红玛瑙的耳坠晶莹剔透,随着她的动作动摇,甚显娇媚。
柳茹馨一见温映寒走了出来,忙迎上前行礼,她声音娇婉:“皇后娘娘万安。”
温映寒怎么瞧着她都觉得同从前记忆中的那个无法重合了。许是这些年真的发生了很多事,让每个人都有了或多或少地改变。也可能是她现存的记忆实在太过久远。
她微微抬了抬手,“不必多礼,如今也没有旁人,我原也没有那么多规矩的。”
柳茹馨姗姗起身,招呼身后的宫人过来,似是又送来了东西,“姐姐,这些是我特意命家里从宫外寻来的补品,你大病初愈万不可掉以轻心,还是时常滋补着,总归是对身体有益。”
她一声“姐姐”叫得格外亲近,因着温映寒比她大上半月,在宫外的时候柳茹馨便一直唤她“姐姐”,如今入了宫,两人一人是皇后,一人是妃嫔已然身份有别,所以这样的称呼柳茹馨也只敢在私下里叫着。
温映寒顺着她指向的方向,望见了那个小宫女手中端着的红漆托盘,里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锦盒各色不一,只看外表便知其名贵。
温映寒轻轻抿了抿唇,“这样好的东西怕是来之不易,妹妹还是自己留着吧,左右我的身子已经无碍了。”
柳茹馨闻言眸光盈盈似有所动,“姐姐何须同我这般客气,咱们都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这些东西也是家父寻来的,姐姐落水,家父在宫外听闻也一直惦记着您呢。”
柳茹馨的父亲温映寒自然是见过的,眼瞧着对方是非要她将东西收下不可,她便也不再推脱了,“那便多谢妹妹好意了。”
她回眸示意明夏将东西收了,转而赐座,让下人们奉了热茶上来。
柳茹馨看着小宫女将沏好的碧螺春茶摆到小桌上,回眸绞了绞手中的鸳鸯丝帕,轻轻地开口:“听闻前些日子姐姐的汤药出了差错?”
那日闹出了不小的动静,贵妃和宜嫔皆在场,当时还有不少的宫人,事后皇上也出了面,想来后宫众人都听说了此事也不稀奇。
温映寒轻敛了神色,淡淡开口道:“嗯,是出了些问题,御药司将宜嫔的一些药材弄混了进来,如今药方早已经更换,御医也诊治过了,说是无大碍。”
事情已过去了这么久,没必要细说,途惹事端。
柳茹馨闻言却拿帕子掩了掩唇,望向周围的宫女,似是有话而不敢言。
温映寒偏偏头望了望身边站着的芸夏和明夏,刚刚奉茶的小宫女都已推了出去,如今正殿之上也只剩了她们这几人,“妹妹有话但说无妨,明夏和芸夏是我的贴身宫女,无需避讳的。”
柳茹馨咬了咬唇,小声开口:“姐姐别怪我多事,妹妹在这深宫里待得久了,总容易多想些。妹妹听闻这次的事是御药司新来的一个小太监出了差错,可这几日我日思夜想,总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哦?”
柳茹馨顿了顿,眼瞧着温映寒似乎是对她的说辞感兴趣的样子,忙继续开口:“姐姐心善,失了忆可能更想不到这宫中的人心叵测。只是姐姐你想,宜嫔怎么会如此凑巧地跟姐姐一起生了病,按理说宜嫔也喝错了药可是怎未见她有一点严重的状况出现?”
温映寒不动声色地轻抿了口热茶,“许是宜嫔身体健壮些。”
柳茹馨嘴唇轻轻动了动,刚到口边的话被咽了回去。簪子上的流苏随着她垂下视线的动作微微晃了晃,柳茹馨身子微微前倾,低声开口道:“姐姐有所不知,给宜嫔开药方的那个御医也姓刘,说不定是宜嫔的本家呢。”
温映寒眉心微不可见地轻蹙了一下,柳茹馨所说的事情是真是假尚不得知。旁人避之不及的浑水,她却主动来访同她说这样的事,而且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这样久,她才再度提起,着实让人不得不多想些。
若真是因着入宫前的姐妹情意,为何自事发起她就未来过一次德坤宫呢?
温映寒敛了敛宽大的袖口,“妹妹所言当真?”
柳茹馨坐了回去,再抬眸时眼睛里尽是关切的神色,“姐姐可以去查,妹妹人微力薄,只能打听到那个御医姓刘,其余的便只能靠猜测了。妹妹也是担心姐姐为人所害,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贵妃娘娘先前掌管着六宫大权,又同宜嫔一向交好……”
她话至此处便不再继续了,明摆着是想告诉温映寒贵妃有包庇宜嫔之意。
她前些日子刻意按兵不动观察着各个宫里的动静,眼瞧着事情自那日皇上处罚了贵妃之后便不了了之了。德坤宫里也没半点声响,柳茹馨便料定温映寒定是没有想那么多的。
她一贯心思单纯些。
柳茹馨望向温映寒,通过这几次的接触也未觉得她与失忆前有多大的变化,即便不记得这三年间的事,这人还是同以前一样的。
她掩了眸中的狡黠,拿帕子掩着唇轻轻开口:“听闻姐姐近些日子总能见到皇上?”
他们这些宫嫔,除了阖宫夜宴的时候能见到,平日里着实没有其他机会,从前皇上只在前朝忙政务根本不踏进后宫,如今好不容易进来了见得却是德坤宫这位,外面那些眼红的人已不知排了多少。
温映寒淡淡道:“不过屈指可数罢了,大多都是皇上召见的。念及我前一阵子身子弱,过问几句罢了。”
柳茹馨眸子动了动,声音娇婉:“不若姐姐将这些事说与皇上听?想必皇上定会替姐姐做主的。”
温映寒垂眸轻抿了一口热茶,纤细的手指摩挲在茶盏的边缘。
沈凌渊那日已经下令剥夺了薛慕娴的协理六宫之权,如今她尚在禁足还不得出,柳茹馨的意思便是想借她之手,再推贵妃和宜嫔一把了。
柳茹馨见温映寒迟迟不语,以为她是在担心什么旁的事,她再度开口劝道:“姐姐不必担心,您贵为皇后,如今又重新恢复了掌管六宫之权,下面的嫔妃们越不过您去,贵妃娘娘若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您教导她也是合情合理。”
温映寒睫毛微动,轻掩了眸间的神色,她将手中的彩绘瓷釉杯放到一边,再抬眸时,微微弯了弯唇角,“多谢妹妹今日告知我这样多的事,我自有分寸了。”
柳茹馨闻言便知事情是成了,她站起来福了福身,“叨扰了姐姐这么久,妹妹也该回去了。”
“何来叨扰,说说话罢了。”
柳茹馨笑了笑,听着她半点没有同自己生分的意思,不禁更加得意,她又问了一句:“听闻姐姐刚刚去了勤政殿?”
温映寒手指轻掩在绾色的衣袖之下,指尖微不可见地轻轻动了动,“嗯,是去了一趟。”
柳茹馨闻言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她笑望着温映寒,似是打趣的口吻说道:“还以为皇上忙于政务没空见咱们姐妹们呢。下次姐姐去勤政殿可要带上妹妹呀,自冬天里阖宫夜宴之后,妹妹还未见过皇上呢。”
温映寒淡淡地弯了弯唇,不置可否。
柳茹馨重新向她行了个礼,带着宫人告退了。
芸夏有些担忧地走到温映寒身边,“娘娘,当真要想皇上说今日的这些事吗?”
芸夏一向不喜淑妃,所以在温映寒刚刚失忆淑妃求见的时候,便有意想替自家娘娘将事情推了去,只是若真如此着实不合规矩,她到底还是问了温映寒一句。
从前淑妃娘娘便爱纠缠在皇后娘娘跟前,出了什么事,也皆需要皇后娘娘替她出面。皇后娘娘虽未说什么,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看在眼里总觉得隐隐有些心疼自家主子。
如今皇后娘娘记忆未恢复,淑妃若是真的一心为娘娘着想也就罢了,可是刚刚那一番无凭无据的话便让娘娘去找皇上,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温映寒微微摇了摇头,“不会同皇上说的。刚刚不过是安抚她罢了,前朝后宫的事,我有分寸的。”
有关刘御医的事她会留一份心思,但是既然薛慕娴会留下这个人在,就说明此人现阶段是查不出什么端倪的。不过是开了一张药方,弄错药的人也不是御医,单凭这一点就像真正治了宜嫔的罪,未免太过牵强。
左不过来日方长。
芸夏听她这样说了也稍稍放心,自家主子哪都好,就是从前太过清冷了,如今娘娘虽然失了忆,但是行事已跟从前不尽相同。和皇上的关系也缓和了。
温映寒轻舒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眉心,想着柳茹馨这次前来的目的,隐隐已有了几分猜测,她轻轻开口:“淑妃与贵妃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明夏与芸夏相视一望,咬了咬唇,“淑妃同娘娘交好的事,是宫里上下全都知道的。您禁足期间,后宫由贵妃打理,所以……”
话至此处,温映寒便多少有些明白了,贵妃是如今在后宫之中除了皇后之外位份最高的,宫中尊卑有序,位份分明,即便只差着一级,也是截然不同的境地。
有可能从前柳茹馨一直靠她庇佑,失忆前她被禁足于德坤宫中,又失了执掌六宫的大权,想必贵妃得势后,没少同宜嫔明里暗里地难为她。
难怪她会如此急切。
温映寒不禁忆起她们曾经在闺阁中的种种,从前明明一向是有什么便说什么的,从未有过这样的弯弯绕绕,今日柳茹馨来这里看似是因着过去的情分多加提醒,可细细想来竟也添了几分利用在里面。
她着实不愿再过多去想,但即便记忆失了,心底隐隐有些直觉却始终挥散不去。
她是柳家唯一的嫡女,柳大人一直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当年她明明心底已有心悦之人,柳家为何会如此狠心偏要拆散了他们,将她送入这深似海的宫中呢。当真权势比什么都重要?
温映寒朱唇轻轻动了动,“我乏了,扶我去内殿歇一会儿吧,晚上皇上还要过来。”
芸夏和明夏皆是一怔,刚刚在路上也没听主子提起这样的事。
芸夏面上的喜色几乎就要藏不住,皇上又要来看娘娘了,当真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温映寒抬眸望向愣在原地的两人,有些无奈地开口道:“皇上在勤政殿用晚膳,不用额外准备些什么。”
芸夏跃跃欲试地干劲一下就被浇了下去。
到底还是明夏稳重些,她上前一步,微微福了福身,“娘娘,那奴婢去替您找几件晚上能穿的衣衫。”
温映寒点了点头,起身走向内殿的方向。脑海中又浮现起了沈凌渊那未说清的半句话。
他究竟要同她说些什么呢,也不知那些被留下的桃花糕,他是否真的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的罪人,范大人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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