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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昼在黑暗中睁开眼。
这个房间里没有窗户,门的一端朝向室内。只要关上灯,就会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他躺在狭窄的木板床上,看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今天是第六天了。
六天前,他被调查官从发布会上带走后就被关在了这里,自此,和外界失去了所有联系。
之前的几天时间里,他试着踢过牢门、大吵大闹、质问每一个路过的看守者,也放低姿态、平心静气地向他们请求过。
没有人理会他。
唯一一个会对他说话的人叫凯斯,是格林第一调查中心的一名普通调查官。凯斯会每天来一次,向他重复同样的几个问题——关于他是否参与过所谓的“非法生物实验”。
许昼对他所说的那些东西简直闻所未闻。答案一律是“在见到律师前我拒绝回答一切问题”。
起初,他还能安慰自己说,多半是调查中心弄错了什么。他父母是普通的商人,家里投资项目都是通过公司进行的,账目明明白白,又怎么可能和非法的事扯上关系。
说不定再过几天,那群对自己爱搭不理的调查官就要排着队来求原谅了。
他甚至还有心情想,沈歧只替自己请了十天的假,要是赶不回去考试,说不定自己会成为学校里被诬陷入狱而留级的第一人。
直到过完了暗无天日的第三天,许昼才逐渐明白过来,这绝不是一次正常的关押。
没有律师,没有正常的执法流程,没有亲人的问候,更别提他昔日习以为常的那些“特权”。这让他和“许昼”的身份脱钩了。
有人借调查中心之手“绑架”了他。
而他就是一位遵纪守法的卡莱市好公民,从未在监狱里中发展过任何人脉。除了想象能有人将自己救出去以外,他什么也做不到。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第六天了。
父母被逮捕,最亲近的外公已经去世,家里剩余的人全都杳无音信。
走廊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打断了许昼的思绪。有人踢踢踏踏地进了房间,在黑暗中摸索一阵,通过终端唤醒了照明系统。
日光灯蓦地亮起,许昼抬手,挡住了刺眼的灯光。不用看也知道,又是凯斯来讯问他了。
穿着调查中心制服的凯斯验证指纹,拉开了牢门。
这一次,许昼不等对方开口,先行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撑着坚硬的床板,坐起身来:“这么明目张胆地违反联邦法律,是不怕死吗?”
凯斯居然被他问的愣住了。半天,他朝地上啐了一口,三两步走了上来,一把揪住许昼的衣领,恶狠狠道:“我警告你,少对我的工作指手画脚,不知死活的玩意!”
许昼被他揪着衣领,有些厌恶地朝后偏了偏头。他撇开了凯斯的手,冷冷道:“松开。”
他一动,手铐上的铁链就撞在一起,叮当作响。
事实上,监狱里早就不采用这种物理性的关押手段了,其余未被定罪的犯人只需要戴上监控手环即可。
只有他在被特殊对待。
凯斯又是一愣。这已经是许昼被关进来的第六天了。在他的想象中,对方早该情绪崩溃、大哭大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地质问自己。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许昼一番。现在的许昼形容狼狈,穿着一身破旧的囚衣,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几乎要打上死结,与发布会上那个向全场致意的耀眼少年判若两人。
他们挑了一间最脏的牢房给他,让蛆虫和蚊蝇与他为伴,借以折磨他的精神。
然而当许昼抬起头时,那双眼色浅淡的眼眸里依旧含着些许傲意,难以磨灭。他分明是坐着的,可他看向自己时,凯斯却莫名有种被居高临下注视着的感觉。
许昼并不知道凯斯心里在想什么。他又靠回墙上,见对方打量着自己,嗤地一笑。
“你笑什么?”凯斯不悦道。
“我在想,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还是在装傻。”许昼慢慢地说,“假如我顺利地离开了这里,想必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假如我被秘密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你觉得,指使你的人会愿意留下你的命吗?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调查官先生。”
凯斯第三次怔住了,嘴唇翕动了片刻,什么也没说。
他被说中了心事。
果然。许昼暗暗地想。
他们真的想把我带去其他地方。
毕竟格林市调查中心是隶属联邦的正规执法机构,在督察组的眼皮底下私自关押未定罪的嫌疑人,未免太过胆大包天了。
牢房里一时陷入了沉默。提醒一般,凯斯的终端“滴”地响了起来。
凯斯回过神来,看了眼自己的屏幕,然后咧起嘴角,重新恢复了方才的神气。
“我今天不是来问你问题的。”他洋洋得意道,“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你的父亲已经招供了。”
许昼猛地一惊,几乎要从床上站起来。但他立刻克制住了这个念头,依旧维系着表面上的平静。
好半天,他说:“对你们来说,伪造供词很简单。”
“不信是吧?来来,自己来看。”
凯斯把屏幕转到了他面前,许昼抬头看去,上面是一段“认罪录像”。
“我在资助沃伦实验室,进行一项非法的研究。”
“为此,我们建造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实验区。”
……
“有631人丧生在我们的实验中,包括271名儿童。”
“是的,他们中有的人是病死的,有的人还活着,但最后被‘处理’了。”
……
“做出这一切,我并不后悔。是,我是疯子,这就是我这个疯子毕生的梦想。”
许昼看着自己的父亲平视向前方,语气平缓地陈述着罪行,表情空洞而麻木,眼中神采全无,像是……丢了灵魂,只剩躯壳。
他根本不认识这样的许程岳。
“……你们的地下实验区,位于沃伦与格林交界处,格林市东北区,坐标43.21/136.44,是吗?”快到末尾时,视频的画外音询问道。
许程岳低着头,嘴里嗫嚅着:“是。”
许昼忽地站了起来,再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惊愕地看着屏幕上的坐标。
这和一周之前,沈歧仓促离开,而后给他发来的那个坐标,一模一样。
沈歧为什么会到那种地方去?难道真是许程岳派他去的,他并没有对自己撒谎?
许程岳真的……在秘密进行非法实验?可他的生活工作里没有任何一点与之沾边的事,他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
见许昼终于陷入惊慌,不再倨傲地看着自己,凯斯愈发得意了。他收回屏幕,讥讽地笑着:“我说,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看看你现在,没了爹妈什么都不是!我劝你好好想想,自己是该继续嘴硬还是老实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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