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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弦安抚好文小姐,先是将她送回院子里,其间差点撞上前来询问的丫鬟,她只好揽住文小姐的腰,在墙上借力跃进了窗台。
“大小姐,夫人派我问您要用些点心吗?”
文小姐在姜弦鼓励的眼神中如常道:“不必了,母亲已经歇下了吗?”
听到丫鬟应是走开后,她才抓住姜弦的袖子:“......那个丫鬟,不是母亲身边的人。但她确实会时常派人这样问我。”
不是文夫人身边的人,却知道她的习惯,还能来文小姐这里——“恐怕是文知州派来的人,你过来找我的途中或许被人看见了,他心有疑虑才来派人试探。”
“不要慌乱,天色晦暗,就算看到人影也不能确定是你,况且他没有把握你是否知道了真相,现在第一关已经过了,只要明日你表现的自然些,他不会轻举妄动的。......况且他能派人来这,说明你母亲那边已经无事了。”以文知州小心谨慎的性子不可能在有人发现了自己秘密的猜测下继续暴行的。
文小姐嘴唇苍白失了血色,像一朵外表娇弱的花朵骤然失去了庇护的温房,被风雨雷电打击的奄奄一息,但她自小从冷土中长出,在脆弱外壳破碎的同时,里面也自有坚而韧的筋骨。她听着姜弦的话,只是沉默,眼睛眨也不眨的跟随着她移动,像是将她当作这一场巨大冲击支离破碎中的唯一依靠。
“今晚要睡好,什么也不要想,明日来找我。”
她甚至不知道姜弦究竟是什么身份,今天刚相识的陌生人,也仅仅有两面之缘,但就像溺水之人牢牢抓住唯一一根稻草一般,她全然的信任着她的每一个承诺。
但她不会想到,今日这个清俊而温和的“青年”在她面前说出的这番话,不是她别无选择孤注一掷的救命稻草,而是一条她从未想过也无法想象的前路——一架登云梯,一条青云路,一个以女子之身也能封侯拜相的新王朝。
翌日,主院那边果然没有传出什么大动静,到了中午,才有人过来说是主院摆了宴席请他们移步。
在路上姜弦看到了昨日和文小姐一起上香的文府二小姐,她跟在一个模样艳丽的女人身后,看打扮就是文知州最宠爱的妾室,也就是她的亲身母亲身边。还没有走近,姜弦隐隐听到她挽着亲娘的手说着什么“昨日”“运气好......”,等瞥到他们一行人走进,二小姐就立刻止住了话。
她身边的花姨娘见识多也有城府些,看见他们没有像女儿一样倏尔变了脸色,落落大方自得的打了招呼:“这几位便是夫人昨日带回来的贵客吧。夫人最重礼数,知州府里也少见外客,想必姜公子一定很合她的眼缘。”
其他几个男子还听不出什么,但苏墨自小在花楼长大,见惯了话里藏话勾心斗角的女人们,不由脸色微变——花姨娘这句话明晃晃打着文夫人的脸,只提到姜弦一人,就差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纠缠了。
“我看是合了大姐姐的眼缘呢。”文二小姐话里的恶意都藏不住了,她在心里嘲笑大小姐,这姜殷除了一张脸能看,不过是个商户,好好的高门主母不愿做,反倒看上个满身铜臭的平头百姓——其中不乏对大小姐的嫉妒,毕竟初见姜弦时那一眼风流姿容太容易挑拨少女心弦,但姜弦从没有朝她看过一眼。
明明她处处比大姐优秀,父亲更喜欢的女儿也是她,可旁人谈论起来的只会是知州府的嫡长女,连一个没什么身份的商户注意的都是文玉姝而不是她!
“姗儿,慎言。”花姨娘不轻不重的斥责一句,“你大姐姐还未说亲呢,怎么好说这样的话。”但她眼里分明也含着笑意。
这样的话怎么不好说,最好多说些,传起了流言,把文玉姝的名声毁了,她的好亲事自然落到姗儿头上——到时候苏氏那个贱人还拿什么和她争!
赤绫见不得这种小人得志的嘴脸,姜弦现在又是男子打扮不便同妇人争辩,她便上前牙尖嘴利的回道:“文夫人请我们上门做客是与我谈论佛法觉得有缘,好心留我们借宿几日,怎么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哦,我忘了,你不懂佛理,大概也不知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所想皆所见的道理吧?”
噼里啪啦一顿把文玉姗说蒙了,反应过来才发现赤绫是在讥讽她内心丑恶不堪,才以为其他人都同自己一样,她刚好尖叫让婢女抓住赤绫教训她,却对上那双泄了些许杀气的眼睛,竟吓得不敢说话了。加上花姨娘虽然因为面目姣好被抬进府,实则连识字都是为了讨好文知州学的,自然一时也没听懂赤绫说的最后一句。这对母女就看着姜弦带着人风轻云淡一拱手先行离开,半晌明白过来之后都气的咬紧了牙。
“你故意吓她?”姜年走在赤绫旁边肯定道。
赤绫骄傲的扬起眉:“这算吓?比起我当年在战场上砍蛮人脑袋的时候,不及万一。”
她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和这群少年也亦师亦友,但到底是少将军身边曾令人闻风丧胆的“绣刃”之一——绣指的是她和白练的女子身份,刃则表明了旁人的忌惮,她们不是枪不是剑也不是刀,是姜弦手中那一抹见血封喉的寒芒。这种修罗浴血的杀气哪怕只露出一丝,也足够文二小姐这样没见过大场面的闺阁女子心惊胆战了。
但她可不会觉得是自己被吓到了,在去往正院的时候,还想着一定要好好同父亲告状,让他教训教训这些不知礼数的泥腿子。
花姨娘也在琢磨,昨日她院中的下人说老爷听到苏氏带了外人回来就怒气冲冲回府,根本没有在外人面前给她脸面,如果苏氏真和其他人有了首尾,老爷一气之下休妻,她和姗儿就再也不用顶上时时压着个人了。
苏氏的性子必然做不出这样的事——但她可以让她做出来啊......
母女俩各怀鬼胎走进主院中,看到文知州还没露出笑,就听见一声怒喝——“跪下!”
文玉姗还以为父亲是对文玉姝说的,眉间的喜色和得意快要露出来时就被迎面一巴掌扇晕了。
“我让你跪下!若不是你母亲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怎么会生出你这个心思阴毒谋害嫡姐的女儿来!”
文玉姝愣住了,一旁的花姨娘也楚楚可怜的跪下哀求文知州,说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姗姐儿向来最敬重嫡姐。
“让你们看笑话了。”文知州转过身对也有些惊讶的姜弦一行人叹了口气,只看他的神情,如果不是姜弦知道那副皮囊里藏着什么人面兽心的玩意儿,也要觉得这是个公正严明的好父亲了。
再看文玉姝,她明显也是毫不知情的样子,苏氏在她身边轻轻握住了女儿的手,母女连心,她便知道这是母亲做的——文夫人虽然没有过问她险些落水的那件事,但在背后一查便查出是文玉姗动的手脚,往日里的小打小闹她权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涉及到女儿的安危,柔柔弱弱不理世事的知州夫人也会变成护崽的母狼。
可她是怎么说服文知州的呢?文玉姝看着母亲比往日更憔悴的面容,想到姜弦对她说的那些话和记忆中母亲总是苍白的一触即散的神情,心中又酸又疼。她从小就是不会哭的孩子,想着自己再乖巧一点是不是会让母亲开心一些欣慰一些,是不是会让父亲更亲近自己一些,长辈说女孩要懂事守礼内敛温顺,她就拼命做到最好,好让母亲能多笑笑——可是哪有做娘亲的想让孩子受委屈呢,她们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苦都自己受遍了,好替孩子铺一条通通畅畅的坦途。她一直以为自己默默做的够多了,可是才知道她的阿娘也在为了女儿甘愿咽下所有的苦痛。
她有无数的话在口中却不能说出,文玉姝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能让母亲知道她发现了真相——因为她知道母亲会怎么劝她,让她不要再想这些,告诉她等到嫁了人之后就好了。母亲考虑的只有她,所以她不能和离,也不能把这些事说出去,因为女儿的现在和未来都需要依附知州府。
她心里藏着太多事,以至于一旁想要陷害她的庶妹涕泗横流大喊大叫的样子都入不了她的眼中,这种轻蔑无视的态度更刺激了文玉姗,好像连她的所作所为的一切在大小姐看来都是跳梁小丑,她们永远不会是同个阶级的人。
“文玉姝你凭什么!......”她喊着,却被花姨娘捂住了嘴巴。花姨娘跟了文知州这么多年,也一直看不透这个男人,但他此时的表现就说明了他已经认定了庶女的罪责,再如何辩解也是白费,女儿这样大喊大叫不但不会引来怜惜,也只会让他更加厌恶。
所以花姨娘和文玉姗领了责罚后就很快退下了,中午的一顿饭吃的各个心不在焉皆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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