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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蒋敬雄大笑起来。
当心里变得愉悦,蒋敬雄突然意识到,刚刚何如月说的那些话,比如为人,比如领先三个月,都可以作为标准答案,去拒绝局里要委派的空降啊。
蒋敬雄豁然开朗。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能不能反对成,自己总要去试试才知道,对不对?
…
何如月刚回到行政楼,路过工会主席办公室门口,就被黄国兴叫住了。
“看来你的谈话很有效啊?”黄国兴话里有话。
“啊?黄主席你怎么知道,你未卜先知,还是有特异功能啊?”何如月调皮地道。
黄国兴起身,拿了一本笔记本,往胳膊下一夹:“蒋书记来电话了,说让我去商量事。”
电话里,蒋敬雄夸了两句何如月,虽夸得不狠,但相比之前明确表示不考虑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以黄国兴对蒋敬雄的了解,他觉得这事开始变得有戏了。
“你是怎么说通蒋书记的?”黄国兴问。
“我给了一封自荐书。说我别的优势没有,第一为人正派,第二比别人多三个月吴柴厂经历。”
黄国兴听笑了,这两点还真是戳到了蒋敬雄心上。
千担心,万担心,不就是担心再来一个周文华,不就是担心来了不干活、或者干活进入不了角色吗?
何如月倒是看得准。
黄国兴指指她:“滑头的丫头,倒是会揣摩人心。”
“跟黄主席学的!”何如月张嘴就来。
“胡说,我什么时候这么滑头了?”
“呸呸,不是跟黄主席学滑头,是跟黄主席学揣摩人心。黄主席深受职工们爱戴,不就是能设身处地为职工着想嘛。”
“马屁精……”黄国兴笑骂,心里却十分受用,走出办公室的脚步都变得格外欣慰。
何如月的使命完成,余下的是否“来得及”,就要看天意。
刚乐呵呵回到办公室,外面又传来了哭声:“黄主席,黄主席要为我做主啊!”
但黄主席不在啊,赵土龙正要起身去看,那哭声已经越来越近,向工会办公室而来。
是梁丽。
她一边眼睛乌青,嘴角裂开,血液凝固住,要不是另外半边脸还算清爽,简直第一眼都认不出来。
何如月惊得站起:“梁师傅,你又被打了?”
这个被打得脸上开花的梁丽,就是何如月第一天上班时堵在办公室,要她严肃查办自己老公的那位车间女职工。
后来在厂里,何如月也几次看到她脸上挂彩,但询问起来,梁丽总说是自己撞的,不肯承认被打,何如月也很无奈。
但今天她哭着来工会,显然是要寻求帮助了。
何如月才扶住梁丽,梁丽突然像有了托付,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大哭道:“天杀的,不要脸的,就会打女人,何干事你一定要帮我啊——”
“梁师傅你快起来,地上凉,咱不坐地上啊。来,坐椅子上好好说。”
但梁丽生得壮实,何如月扶了两下,都没扶起来,赵土龙赶紧跑过来,和何如月一左一右搀起梁丽,硬生生扶到了椅子上。
“什么时候打的?”
“就早上。早上他嫌我烧的粥太烫,把他舌头烫了个泡,他就动手了,呜呜呜——”
这还得了。
何如月气道:“嫌三嫌四的,就自己烧。再说了,三岁小孩吃东西都知道先尝尝,他呆子吗?”
“呜呜……何干事,你一定要为我做主!”
“你放心,这事一定给你个交代。”何如月转头对赵土龙道,“你打电话去热处理车间,把郑阿荣叫来。”
郑阿荣就是梁丽的丈夫,出了名的酒鬼。
以前就以打老婆闻名,但以前好歹是喝了酒动手,今天这一大早清醒白醒的,居然就耍横,不能忍。
何如月也知道,这年头的家暴不好处理,不说警方不会轻易立案,在老百姓心里,也觉得是家庭纠纷,没有到需要动用警察的地步。一般都是组织上教育一通了事。
但无论怎么难处理,她也不能对这种恶习坐视不管。
郑阿荣倒是很快就来了,一脸的不在乎。
这劲头,何如月也不是第一次见。陈福和薛细苟,都曾在这办公室摆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现在一个夹着尾巴做人,一个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梁丽脸上的伤,你打的?”何如月沉着脸问。
虽说一脸不在乎,但郑阿荣也不敢太轻慢,何干事的剽悍名声全厂皆知,惹毛了她,怕也没好果子吃。
郑阿荣眉头一皱:“失手嘛。牙齿和舌头还打架呢,夫妻两动动手算什么。”
“那怎么每次受伤的都是梁丽啊。这叫夫妻俩动手?明明是你单方面动手吧?”
郑阿荣把衣衫一撸:“谁说的,何干事你别听这女人的,我手臂也被她抓破了好吧?”
梁丽当即哭着破口大骂:“放屁啊你。你上来就是一拳头,把我打得眼冒金星,还不许我还手啦。我不还手就让你打死啦……呜呜呜……我怎么嫁了这么个天煞星啊……”
“你他妈连个早饭都做不好,老子打你算是轻的!”郑阿荣吼道。
“啪!”何如月一拍桌子,手指到了郑阿荣鼻子上,“在我跟前都敢喊打喊杀,你想干嘛!”
郑阿荣吓一跳。
在这些工人眼里,工会就是坐办公室的,坐办公室的就是领导干部,别人的话可以不听,领导的话还是有点威慑力。
没到万不得已,这些工人也不会随便翻脸。
郑阿荣立刻换了张脸:“何干事别生气,我这就把这女佬领回去好好教训,绝对不让她再来烦你。”
何如月脸色阴沉:“教训?欠教训的是你吧。告诉你,梁丽现在这模样,可以去鉴定伤情,只要达到判定标准,可以把你送去坐牢。”
郑阿荣一凛:“不是吧!打老婆都不行?”
“法盲。”何如月吐出两个字。
赵土龙听不下去,皱眉道:“郑阿荣你别丢人了,谁说可以打老婆。薛细苟打老婆,老婆就离婚了,法院麻利地就判了。你别不知道珍惜,回头梁丽也去法院告你,你一个人烧粥去吧。”
“哇——”梁丽一下子又大声哭起来,“我要离婚,我要和这狗日的离婚——”
这是被金招娣成功离婚鼓舞了啊。
果然郑阿荣被吓住。他打老婆习惯了,只觉得就是打自己的私人物品,现在私人物品居然反抗,还说要离婚,特么的,这事就出乎他意料了。
他可不想离婚。
“离你妈比。我不同意,谁敢说离。”
何如月微微一笑:“薛细苟还说,哪个法院判离,他就要去炸了那个法院,去了没?”
赵土龙也附和:“大话谁不会说,别到时候后悔。”
郑阿荣目瞪口呆,想了半天,一跺脚:“那我以后不打就是!”
“哇——”梁丽又哭了,“没用,他以前也说过,后来又打了。”
何如月了解过梁丽和郑阿荣,跟薛细苟和金招娣的情况不同。他们年纪要大一些,还有两个孩子,离婚难度很大。
而且冲着梁丽经常帮郑阿荣隐瞒来看,她对郑阿荣也还有依赖。
这种的,强劝离会劝出事,当务之急是要给郑阿荣压力,让他不敢动手。
看着梁丽肿胀的黑眼圈和凝固着鲜血的嘴角,何如月暗暗叹息一声,提高嗓门道:“梁丽,你要是真想离婚,工会一定支持你。”
果然,梁丽一听这话,反而犹豫了,也不再喊着要离婚了,而是抽抽答答,眼珠子在肿胀的眼缝里转着,不再说话。
何如月心里就明白了。梁丽来找工会,仅仅是希望以组织的名义压制一下郑阿荣。
她想了想,对郑阿荣道:“你看看,梁丽说你很多前科,我不觉得你改得好。”
“我保证啊!”郑阿荣赌咒发誓,“我他妈再打老婆就不是人,再打老婆组织上扒我的皮,抽我的筋。”
这种话,说上一卡车何如月都不要听。
“你写个保证书。如果再动梁丽一根手指头,工会就出面,帮梁丽离婚,这个没的商量。”
郑阿荣不太信:“我写了保证书就行?”
“保证书就是字据,也是你的承诺。别把自己的承诺当放屁,会坐牢的。”
“行,我写。”
何如月对赵土龙道:“你看着他在这儿写保证书,我带梁丽去保健站。”
走出行政楼,梁丽还在哭哭啼啼,这下何如月正色了:“梁师傅,你要想好了。离婚不是放在嘴上吓唬人,你应该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吓唬多了,不管用的。”
梁丽扁扁嘴:“我怎么可能跟他离婚,一离婚,两个小孩怎么办啊,他们还小的啊。”
这就是何如月不能贸然劝离的原因。
她不是金招娣。
要是贸然劝离,一冲动真离了,说不定反过来说是何如月怂恿的,后患无穷。
何如月道:“梁师傅,咱们都是女人,我虽然没结婚,但这段时间也看了很多事。你家这个,叫家庭暴力,家庭暴力只有零次和多次。你要指望他改正,很难。如果是我碰上这样的事,就只有两个字,离婚。”
“可我……”梁丽嘟囔着。
何如月拍拍她:“你不是我。我明白。但如果你下不了决心离婚,就必须做好他下次再打你的准备。”
“再打,我就找何干事帮我主持公道。”
“主持了之后呢?继续打?”何如月苦笑着摇头,“保证书只能威吓一时,写一百张又有什么用?真到报公安局,把他抓起来……”
“那不行!”梁丽尖叫,“男人一坐牢,我们一家子怎么过啊!”
瞧瞧。
何如月像是早就料到这反应,诚恳地道:“说实话,你不愿意离婚,也不愿意报公安局,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梁丽问。
“打赢他。”
梁丽一听,半边尚能看得出表情的脸庞瞬间变得古怪:“女人怎么可能打得赢男人哦……”
“那你就只能一直被打,没有其他解决办法。”
这就是个无解的题。
别说现在这个年代,就是后世,何如月处理过的诸多家暴事件,也常常会让处理人陷入尴尬。
家暴发生后,气头上的受害者往往希望对方死绝。
但处理人真心实意帮她们处理完毕,回过神来、或者是夫妻感情恢复,又会一致对外,责怪处理人。甚至对处理人实施暴力报复的也不鲜见。
何如月不觉得梁丽会没良心至此,但她看得出,梁丽根本不想离开郑阿荣。
二人默默无言地走了一段,前面就是保健站,托儿所里小孩子们的嬉闹声从围墙里传出来。
梁丽没有说话,踏上楼梯时她捂住了脸。
何如月听到托儿所的院子里有孩子在大声喊“妈妈”,梁丽肿胀的眼缝中流出眼泪,匆匆地跑上楼梯,将孩子的呼喊抛在了身后。
一见何如月来,刘明丽开心地冲了上来,并且主动帮梁丽清创。
虽然她为人豪放,但做事麻利主动,保健站的人倒也喜欢她,在旁边喊:“刘医生要不要帮忙啊?”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能行,你们忙去吧。”
进了处理室,她让梁丽坐在凳子上,进里间去取药和器械,挥手让何如月也跟了进去。
“你猜我昨天遇见谁了?”刘明丽喜滋滋。
“谁?”
“费宜年!”
何如月惊喜:“这么巧?是你去故意邂逅的?”
“才不是。”刘明丽撅着小嘴,“我都说了,不会对他用这招的。”
“那怎么遇上的啊,你昨天下了班出去玩了?”
刘明丽摆摆小手:“猜错!”然后凑到何如月耳边:“昨天下午我不是出去寄电影票了吗?你猜怎么,我在邮局遇见了费宜年!你说巧不巧,是不是缘分?”
“邮局?”何如月更惊讶了,“这都能被你遇上,也实在太巧了吧!”
“你们说啥了?”何如月又问。
刘明丽喜滋滋,一脸含春:“幸亏遇上了。我说怎么不给我回信呢,原来他根本没去传达室取信。你说好不好笑,难道没人给他写信的吗?”
“真是个奇怪的人。”何如月嘟囔。
这年头除了很少数的人家有电话,绝大多数都是靠写信和发电报。尤其像他们这样在外地读过大学的,跟大学同学联系都是靠信件,经常光顾传达室是常规动作,哪有好几天都不去传达室的。
再说了,几天不去,传达室的师傅见人下班,也该喊住才是。
何如月有点狐疑:“他是不是在国棉一厂不讨喜啊,门卫师傅都不喊他拿信的吗?”
这话刘明丽就不爱听:“怎么可能!你也是见过的,人家彬彬有礼,一看就是好人,怎么可能不讨喜。”
得得得,这在后世就是个著名粉头,不能拉踩她爱豆。
何如月笑道:“对对,你说得有道理。可能他就是内向,和人交往少,所以信也少。”
“肯定是这样!”刘明丽道,“反正我跟他说了,上周写了信给他,让他去取。还说,这周还会有他的信,也让他留意。”
“还好还好,这样总算不会错过了。”何如月也替她放下一颗心。
可是,看着刘明丽扭着腰身出去给梁丽清创,何如月又觉得哪里不对。
国棉一厂怎么会来这边的邮局?寄信也不用跑这么远啊?
作者有话要说: 何如月:我觉得我看透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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