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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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曲水流觞宴开场了。

这是独属天音殿乐师的祓禊祈福之盛会。

在这场盛大的宴席上,众人把酒言欢，赋诗清谈。平日里，乐师们多遵循教条规章,按各自的乐艺等级而恪守尊卑，不敢有丝毫冒犯。

而这场宴席,是众人畅饮狂欢的时节。

酒酣胸胆尚开张,无论是何等等级的乐师，都可以在此次宴会上尽情抒发议论，传达感情,无所忌讳。毕竟一年一度祈福和感念上苍的日子，不会有人于此时犯众怒，扫了众人兴致。

而有胆大敢为者，也会借着这场宴席,于半醉半醒间去寻等阶高于自己的乐师斗乐，无论斗败斗胜，皆为美谈一桩。

以往的老殿主早已退位让贤，云游远去。而如今新的天音殿殿主,正是如今受天音庇佑，改称圣君的琴帝司嫣。

这位不世出的盛世圣君登基即位后，一直上承天意、下服民心,理所当然地更是将这曲水流觞、诗歌唱酬的雅谈美事举办得轰轰烈烈,颇为恢宏壮观。

循上古旧制,引渠至园林,置美酒佳酿于水渠中，羽觞随波流，座次依序而陈列。

座次上铺陈着贵重而华丽的毛皮毯子，旁边置办了些果脯蜜饯,盛在精致而逼真的花瓣形状的盛碟里，边上还点缀着些花瓣，花香与果香交织在一起，甚是诱人。

...

宴席还未开场，众人便循着座次坐下。

不论怀什么心思，他们都暂且先享受着一年一度的美好盛景来。

赏着碧波荡漾、茂林修竹的美妙风景，听着侍者助兴奏响的丝竹管弦之声，闻着这扑鼻的花果香气，其中还隐隐夹杂着远远飘来的佳酿酒香，乐师们甚似置身于人间仙境，皆是愉悦快活、飘飘然至极了。

...

云霄蹙着眉，缓缓入了座。

他略带鄙视地看着那些乐师沉醉其中，为一点虚假的繁荣而高兴欣然。

要知道，原本这就是属于他们天音殿众弟子的。原本虽说大家都在老殿主之下，却也是整个大陆最顶尖的一批人士，什么丝竹管弦、山珍海味、锦衣华服不曾享受过？

可如今，就是这圣君上台后，天音殿的荣光皆归属他司嫣，他却又重设机构、另行管理。

那新设的督察卫与旧部这些乐师平起平坐了就算了，甚至还要天音殿派出部分乐师，去与那鲁莽可笑、不擅乐技的王虎一同，来治理所谓罪犯？

大师兄可真的一点也不念昔日旧情!

说起来，昨夜那齐穆突然被叫去，临走前还以那般阴毒的法子来威胁他，害得他也几乎一宿没睡。

初接消息，连忙邀来慕弦师弟一同，一边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焦急等待，思考着种种可能性与后果，一边又暗暗咒骂那小人齐穆的诡计多端，并与慕弦一同思虑良策，便这般熬着熬着，直至天明。

万幸无事发生，那齐穆初晨破晓赶了回来，还把他分析的前因后果告知了他们几人。虽说不可尽信，但连齐穆这般狡兔三窟的人都认定如此，他也算放了大半个心了。

思及此，他放松了些心神，听着惬意之音，却也不例外地有几分沉醉了。

...

与此同时，齐穆也敞着怀坐于宴席上，随意拨弄着琵琶，有一搭没一搭地搭着助兴的乐声，懒懒地弹奏着寻常的清雅之调。

半夜被圣君匆匆叫到宫内，齐穆也不是个傻的。他临走之前生怕遭遇不测，特地给如今天音殿残余乐师势力的其他几个头目师弟云霄、慕弦等人报了信，让他们见到信号便立刻入宫救他。

他知道仅凭自己一人的威望，及所谓的师兄弟情谊，并不足以让他们极度重视，以至于愿意暴露破坏原本的计划，号召乐师同僚们一同前去救他。

因而齐穆特地将与这几位师弟间来往文书带在身上，藏于袖间，并特意派侍从以暗语转告，让他们关注着点，以防自己出事攀咬，暴露了他们，让他们也性命不保。

好在虚惊一场，他还借此机会探出了那圣君的虚实，为他们这场谋划更添了几分胜势。

思及此处，他越发得意，放下随手拨弄的琵琶，挑三拣四地又捡了颗果脯放入嘴中。

酸酸甜甜的，好吃。

说起来，虽说他是此次宴会的主要着手人，主要是经手场地安排布置等大框架。却不知那选来负责宴会的工匠、厨师们不但完全按照了齐穆意图吩咐，还能做得这般尽善尽美，可真是妙极了!

揉了揉一夜奔波未睡而酸涩不已的眼睛，齐穆不由打了个呵欠。

啊，好困。

宴席还未正式开启，这宴会布置也被那草包圣君交由自己一手操办，万无一失，只待那司嫣前来了。

怎么还没来啊...

他想着先歇息片刻，养足精力。

且容他歇息片刻，就一会儿，一会儿...

他缓缓伏于低矮的案几上，沉沉睡去。

...

事实上，对于大多数乐师来说，他们都或多或少有着各自的不满。

天音殿乐师，原本享受着最高级的待遇，只需专注于精进乐音的修行，生活起居也自有侍奉。

毕竟平民百姓挤破了头都想要进来，借此享更高一层级的音乐熏陶，借此提升自身的乐艺水平，提升地位与等级。

可司嫣将护佑民众的责任压于他们的肩上，让他们派出人马精英，去配合督察卫围剿追捕违反法令之人。

他们劳心劳力，那好处却尽成为那圣君的光环。民众赞颂弘扬圣君的美德，反而怪罪他们以往从不曾如此细致地考量，怪罪天音殿乐师们以往的失职。

再加上部分乐师忌讳于当初对圣君的暗害，生怕被秋后算账，又见着了这些时日里司嫣组建督察卫、惩戒贩卖无良药物的团伙等行径，更是让他们风声鹤唳。

而对于部分搅动人心、想要浑水摸鱼的人来说，若是圣君因此退位让贤、隐居幕后，又或者是圣君对决斗乐、落败而亡，那就更好了。

便是在这些种种因素结合之下，大多数乐师们方才不复以往的各自为政，而是扭成了一条绳。

乐师们雄心勃勃，势要借此次宴会，以煞圣君之威，振天音殿之荣光。

＊

花团锦簇，歌舞升平，正是人间好时节。

景物总是美好而清雅的，人沉醉其中享受美景，却依旧不忘借机施行自己的阴谋诡计，平白地玷污了大好的曲水流觞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