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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血化解毒素后,唐释身上终于不再疼痛,连带着,他的心境也跟着平静下来。
这滴血似乎和以往是不同的——
照理说唐释现在身体很虚弱,又没有玉佩护身,应该很容易便会被血珠里的记忆冲击到。
可事实上,融血后除了身体被快速修复,血珠原主的记忆却并没有喧宾夺主地占据唐释的意识。
它十分安静和乖顺,像一本书存放在唐释的脑海里,唐释若不去翻动它,书中的故事便不会主动呈现。
从前都是被强迫性地安插到旁人的身体里看过他们的一生,这样的情况唐释也是第一次见,他反而有些好奇,原主的故事到底是怎样的。
反正,在身体完全恢复过来之前,他还需要休息一会,那便看看这人的生平是如何的罢?
唐释闭上眼睛,由着原主的记忆在脑中慢慢铺展开——
一幅幅画面在他眼前呈现,慢慢拼接到一起,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世界。
这个世界镀着一层暖人的昏黄,像年代久远的老照片,它没有倒逼观看者的汹涌气势,反而温和、潺缓如溪中流水。
不会过分平淡、也不会过分突兀……
果然,是完全不同的,唐释想。
这一滴血的主人,名叫拾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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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叶是巫族族长的第一个孩子,她活在世上的时候,正是整个巫族的鼎盛时期。
那时候的巫族是修界第一大族,他们族人众多、本领强悍,还占了几乎半个修界的领地——
从南疆古木林到西北不归漠的大片土地,都是巫族人直接管辖的地区。
巫族人势大,而北海长生湾附近自古就是鲛人的地盘,两者都不是好惹的主。
于是修界中其余的部族或势力只能挤在中原腹地互相争斗,强一些的能抢到好的地盘定居,弱小的便被驱赶到苦寒的北地、艰难求生。
彼时的巫族还没有陷入战争的泥沼,族人过的富足安定,许多人其实并不是非要融够五滴血的。
那时族血还只是长辈留给钟爱晚辈的临终礼物,寓意死后仍愿继续守护后辈,且人们也只会融合那些安详离世老者留下的血。
那些苦病或死于非命者的血,则会被放入族堂中供奉。
拾叶作为整个巫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是在万众瞩目之下出生、成长的。
她是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的——
她身上穿戴的衣裳、嘴里的吃食、手中使用的物品,无一不是最好最顶尖的,连教养她的西席、请的也都是巫族最有名、最厉害的大能长老们。
长老们甚是疼爱拾叶,纷纷表示待自己百年身去后,愿将血珠传给这位小主人、愿守得她一生,于是拾叶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就已经融满五滴血。
待拾叶过了十岁,族长就开始张罗着要她学习管理族中的事务,由族中以为被拾叶喊作“爷爷”的大能亲自带着她,手把手地教她怎么处事、怎么管理下层。
十岁正是贪玩的年纪,族人虽然对拾叶寄予厚望,但也并不非要她现在就学会所有的东西。
于是,拾叶说是跟着爷爷四处奔波理事、学知识,其实更多的是带着小她两岁的弟弟拾和四处玩耍。
童年于她而言,说是无忧无虑,似乎并不为过。
作为无魂无魄的一族,巫族人是不入轮回的,便也不会考虑甚么身后事、不说前世今生,只专注眼前。
巫族人既不敬、不信鬼神,自然也不喜他们从属的部族、治下的百姓等敬信神明、修建寺庙神堂,或是进行参拜活动,只是懒得阻拦罢了——
毕竟,凡人在那些泥塑或石雕的神像前献上祭品、许下心愿的行为,在巫族人眼中就是个愚蠢的笑话。
宗教关心的总是来世、是与人间相对的彼岸,而这对巫族人来说,是个完全想象不出的、全新的世界。
拾叶自然也与其他的巫族人一样,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眼神、间或夹杂着几许好奇、几许逗趣,去打量一些宗教教徒的。
因为完全无法理解,所以才会更加在意,拾叶便总想搞清楚那些所谓的神佛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拾叶清晰地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无赦,是在一处寺院中。
那时爷爷带着他们姐弟到寺院内寻一位佛修大能议事,拾叶便满心欢喜地四处乱转——
她仔细观察了院中来往礼佛办事的行人们、把那些神态各异的神像挨个看过去后,又开始研究起房舍的布置、屋头的瓦片,甚至回廊上的彩绘。
当她转到后院时,一眼便看到了正在屋内蒲团上打坐的少年——
少年与拾叶年纪相仿,他身上穿着的,是与外头的僧人们一样的衣裳,可是脑袋上却还留着一头黑发。
这人怎么和其他的大光头们不一样呢?拾叶觉着奇怪,便进了屋子,围着对方转了两圈,拿眼睛在对方身上刷刷地扫来扫去。
少年还在打坐冥想,未料忽然进来一个俏丽的小姑娘,还围着自己不住地打量。
他浑身不自在,当下就红了脸,双手合十,结巴道:“……小、小施主,这是……做什么?”
“你怎的和那些大光头们不一样?”拾叶奇怪道。
“我……我还没入门,就、没剃度……”少年是庙里方丈新收进来的弟子,名字都还未记在册子上,剃度仪式也还没进行。
“你也要剃头?”拾叶一偏脑袋,冲他一笑,“这头发这么好看,没了多可惜!”
她不明白为何庙里不论修士还是凡人都要顶个大光头,只道是眼前的少年生得十分好看,并不很想见他也顶个光溜溜的脑门见人。
少年摇摇头,一本正经道:“哪有做和尚不剃头的呢……”
拾叶正打算就这个问题与对方展开更深入的讨论,门外却传来了拾和的声音——
“阿姐,你在做什么?”拾和靠着门栏,用同他姐姐一样的好奇目光在少年身上扫来扫去,待得了姐姐的唤,便也进到屋里围着那个还未剃度的小和尚转。
姐弟俩跟看什么珍禽猛兽似的狠狠围观了少年一番,还问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直把那个容易脸热的少年弄得窘迫万分、手足无措。
末了,爷爷那头办完事,使人来寻姐弟俩回去,他们还丢下一句“下回得了空闲,还会来找你玩耍”的话来,少年脸上则是一副喜忧参半的神情,他似乎很高兴能有新的朋友,但又怕他们再提出什么古怪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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