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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安伯府。
曾经的秦金氏,如今的小金氏,在风波平息后,携一双儿女登门赔罪。
池夫人连忙将人请到茶室,上了冰镇的甜汤。
“我观妹妹气色好了许多,果然是长安的水土更服你。”
小金氏握住一双儿女的手,语态诚恳:“若非姐姐照拂,我哪里能这样容易撑过来。姐姐于我,有再造之恩。”
池夫人一半动容一般心虚,撑着笑道:“你我姐妹血浓于水,不要再说这样见外的话。如今蓁儿退亲脱了困,意儿前程刚有起色,要你操心的地方还很多。”
提到儿女,小金氏仿佛被注入力量,眼神又坚硬起来:“姐姐说的对,我再不会沉溺在从前那些事里。”
小金氏又道:“今日我来,除了感谢姐姐,也想让蓁儿给姐姐赔罪。”
池夫人愣住,看向秦蓁。
此前,秦蓁暗中相助陈彻,池夫人将她怒赶出府,众人皆知。
小金氏是为这事来的。
秦蓁垂眼端坐,安静温婉,池夫人压下那丝不自然的表情,笑道:“都过去了。”
小金氏很坚持:“蓁儿。”
秦蓁:“先时蓁儿令姨母失望,犯下大错,望姨母不计前嫌,原谅蓁儿之过。”
池夫人轻咳一声:“妹妹,其实我也很喜欢蓁儿这孩子,我可否与她单独说几句?”
小金氏当然愿意。
儿子能有今日,是得了伯府保荐,小金氏没想攀附伯府的高枝,再给女儿博什么好处,但她不希望亲姐姐对蓁儿生出龃龉,若能就此把话说开,往后才好自在相处。
秦意扶着小金氏去了偏厅,留池夫人与秦蓁在茶室。
池夫人饮了一口甜汤润嗓:“你母亲当真好了?”
秦蓁点头:“大夫看过,气血通畅脉象稳健,大抵是十几年来最好的时候。”
池夫人有些后怕:“你可真敢。这是拿你母亲的命在赌。”
秦蓁:“母亲之前那样,也未必长命百岁。”
池夫人不语。
秦蓁捏着瓷勺搅拌甜汤:“母亲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忍受丈夫的阴郁,多年委屈不得抒发;儿女被长房打压,就连婚事都屡生波折,太不容易了。姨母愿意出手相助,蓁儿十分感激,但这一刀,须由母亲亲手挥出,方才能让她从解恨的痛快中,重获新生。”
池夫人眼神晦暗不明:“你算计她,就是为了让她发泄?”
秦蓁笑了:“发泄?差不多吧。”
池夫人没做回应。
妹妹到长安后,身体一直不好,即便决心反抗,依旧因心病未除,日渐虚弱。
当秦蓁找来,希望池夫人配合演戏赶她出伯府时,池夫人惊呆了。
她问,为何这么做?
秦蓁说,帮母亲治病。
这事其实不难,因为秦蓁是先斩后奏。
池夫人的愤怒简直本色出演,赶得很痛快,她是真的责怪秦蓁去帮陈彻,更害怕自己的妹妹就这么气死。
但之后发生的事情,让池夫人措手不及,细细思索后,又不免倒抽凉气。
没有秦蓁让小金氏失望,就没有小金氏决绝和离,秦霈就不会受刺激,那份万言谢罪书也不会传出,秦家不会遭殃,陈家不会因此退亲,也不会遭人诟病;还有陈家之罪,陈寺卿对陈彻的期望……
这些都需要有人细心地察觉,抽丝剥茧地分析,再一件件理清,系到一根看不见的绳子上,于合适的时机挥刀断绳,它们便能一个挨着一个主动跳下水。
池夫人毫不怀疑这是秦蓁的手笔。
她太会藏了,观察筹谋,暗中安排,最后将挥刀的机会,递给自己的母亲。
秦蓁对小金氏来说,不仅是情感的寄托,更是她背负委屈以来第一次得以爆发的契机。
但这个爆发不尽如人意,她仍是软弱的。
直到秦蓁反过去帮陈彻,令她骤失依靠,仿佛被全天下背弃,这才彻底狠了一把,真正站起来。
一个女人,什么都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池夫人本来觉得秦蓁的决定太狠了,可现在想来,若妹妹真的被气死,再也没有站起来,伯府的动静闹得那么大,秦蓁与间接弑母有何区别?
她只会背上不孝之名,往后一切都受波及。
她的确是在给母亲“治病”,赌上自己的名声来治。
诸多情绪掠过心头,池夫人再看秦蓁时,复杂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蓁迎上她的眼神,缓缓道:“母亲养育之恩,我姐弟二人一生不忘。母亲生,我方生,母亲死,我无颜活。”
池夫人心思被看穿,目光呆了一下。
秦蓁起身,对池夫人行了一个大礼:“姨母与母亲姐妹情深,令蓁儿受益颇多。今后,姨母与母亲如何相处,蓁儿与晗双,便该如何相处。”
池夫人终于叹服,这孩子心思太细了。
任谁发现身边有这样一个人,都会心生警惕,和睦相处还好,一旦利益对立,这些招数岂不是要用到自己身上?
池夫人其实还没顾虑到这一点,只是觉得秦蓁做事风格略狠,没想她自己先想到这一点,抢先表态。
池夫人摇头笑道:“你孝顺母亲,姨母很欣慰;你与晗双胜似亲姐妹,有你看着晗双,我更放心,难道做姨母的,还担心你会加害自己的表妹吗?”
秦蓁也笑了:“姨母所言甚是。”
池夫人笑着,心思开了小差——这些事情虽有筹划,但若哪一环出了错,如今该是什么境况?
想来想去,只觉得庆幸,追根溯源,若无陈家受牵连,事情闹大逼出外室,这事情恐怕没这么快抖出,也就没有后头这些。
……
晗双去了书社,秦蓁一人坐在池边喂鱼,身边忽然探出一颗脑袋:“姐姐。”
唇红面白的俊俏青年笑嘻嘻坐在她身边,自她手中捻了饲料一起喂鱼:“你跟姨母说开了?”
秦蓁“嗯”了一声。
秦意侧首看过去,只觉得自家姐姐仿佛镀了一层光,温婉柔美。
下一刻,秦蓁将手伸到他面前。
秦意面露不解,把手里的鱼饲料倒回她手里。
秦蓁手一抖,鱼饲料尽数入水,继续摊手作讨要状,善意提醒:“愿赌服输。”
温婉柔美之光,在此刻全碎了。
秦意俊脸一垮,脑袋咚得砸向她的肩膀,开始撒娇:“姐姐~~~”
纤长的手指无情的推开他,即便是弟弟,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秦意慢吞吞的将最喜欢的玉佩解下来,犹犹豫豫递过去。
秦蓁将玉佩收好,轻轻抚摸鬓发:“对了,母亲接下来可能又会为我张罗婚事。”
她载着浓厚的兴趣,问他:“还赌吗?”
秦意怂了。
当初秦家为秦蓁定下陈彻时并没有问过秦蓁的意思。
在秦家看来,能嫁给陈彻,是秦蓁高攀。
那时的秦蓁,对镜托腮,自镜中对他笑:“便是高攀,我不想嫁,还有谁能按着我嫁?我有信心让他们陈家主动退亲,赌吗?”
年少无知的秦意,赌了这一局。
姐姐,比现实更能教他做人。
话又说回来……
“姐,你真要让母亲继续张罗婚事吗?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在长安有个恩人,他多大,娶妻生子了吗?在这里的多半非富即贵,你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
从小到大,秦意从来没见过姐姐对哪个男人动过真心,就算是他这亲弟弟,也经常被教做人。这恩人如果是个男人,那就不是一般的男人了!
秦蓁笑若春风,音色柔润:“我考虑让你来当挡箭牌,让你尝尝选画像选到做噩梦的滋味,有兴趣吗?”
秦意双手合十作拜神状:“小的嘴贱,姐姐莫怪。”
然后赶紧扯开话题:“陛下要万宝园避暑,太子日前还差人来知会了我,我觉得姐姐猜测的大改很快就要来了,到时候我带姐姐一起。”
秦蓁抬头看天,感慨道:“今年的夏日,的确绵长燥人。”
……
万宝园是齐国开国皇帝修建的一处避暑园林,距离长安城半日路程,因今年的夏日格外绵长磨人,加上朝中几桩大事终于尘埃落定,盛武帝大悦之下,拖家带口,携一众臣子及家眷,浩浩荡荡来到万宝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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