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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乞也仰起头,可怜兮兮地乞看着陆载。
“好,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陆载正欲离开,忽闻远方山岳间突爆发一声咆哮巨响,其声如虎啸怒吼,似是平地而起的惊雷,又撕裂了沉寂晦晦的晨明。虎啸郎朗不断,旷击长空。西乞家所有人都震惊于这声虎啸,不约而同将铮铮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塔桑森林。
“陆大人!陆大人!”修史长老撑大眼睛,拼命转着轮子,“请等一下!请等一下!”
他双目发出精光,满脸崇敬之色,贪婪地细致地听着这虎啸声。
“听到没有!听到没有!”修史长老举起双臂激动道,“白虎之主!即将降临了呀!”
只见他叠手胸前,仰头诵道,“子时到,溺水落,音讯不至!午时临,身,祸害反昌!又卯酉,临门兮,伤折人口!去丑未,在野兮,损坏牛羊!寅时毕,登山乎,掌生杀之权!戌时起,落井兮,脫桎梏之殃!申时报,衔牒乎,若无凶主,可持其喜信也!辰时势,啮人哉,有害终不见乎休祥!白虎道路官灾病丧!”
所有人都叠手胸前,仰头跟着默诵。
一时那悠悠诵声,与绵延不绝的虎啸彼此交替,在天地间遥相呼应。
不久,陆载感觉到山口处涌出强大的巫力,而这巫力绝非巫觋所有。
眨眼瞬目之间,有虎影一掠,陆载忙护住四善。
这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吟诵。
他们瞠目结舌地望着远方,那山道,那崖边,那漫山遍野间,全是一头头圣如苍雪的白虎。
满山的白虎,正对着西乞家人们,仰天吼叫。
“是三家长!”
“是半藏大人!是半藏大人!”
从山口里缓缓走出来,满身浴血的高大人物,正是西乞半藏。
西乞看着他,颤颤地走了过去。
跟在西乞半藏后面的,竟然是两头巨虎。
它们各自叼着一个人,一头叼着西乞蝉,一头叼着西乞麸。
陆载和西乞一恪大吃一惊,赶忙奔上去。
两人被放在地上,皆是力疲昏迷过去,并无性命之忧。
西乞无冥不知发生何事,只得胡乱大喊,“我儿在哪!孤鸰在哪!孤鸰!孤鸰!”
最后两声“孤鸰”,犹似虎啸山林。
那山上山下英武凛人的白虎齐声吼天,似是迎接着什么。
所有人都注视着山口,又有三头白虎威风凛凛地踱步出来。
中间那头白虎,虎背上正驮着一位少年。
正是西乞孤鸰,而四善也认得出,这头白虎就是他们救下的母虎。
母虎两边,还有两头白虎,轻轻托着西乞孤鸰的头和脚。
此般庄严肃穆,让所有人都为之触动,心生敬崇之意。
修史长老忘形间,身子往前一倾,从四轮车上张狂地摔了下来。
只见他跪在地上,整个身子五体投地伏了下去。
所有人都跟着他,如他一般五体投地跪伏地上。
那母虎再长啸一声,所有老虎如斯吼叫。
这时,山口竟传来汩汩的流水声。
陆载忽然料想到什么,他大喊一声,“大家让开!”然后平地一跃,对着山口一线之地一指,草尘飞尽,在草原上劈开一条河道。
此时,山口涌泻出一股沧浪之水,顺着河道淙淙流下来。
河道一下子被溢满,溪河清澈见底,水面粼粼泛光。
母虎将西乞孤鸰慢慢地放在河里,让河水浸没其全身。
众人皆不解其意,西乞无冥却猛然醒悟过来。
他虽然看不见,但他却听见了。
他听见了一些无冥之音。
正是他现在要跟陆载说的一样。
“陆大人,有劳你现在为西乞孤鸰祓禊吧!”
陆载赫然地看着西乞无冥。
他听到的不是西乞无冥的语气和声音,而是······
而是西乞墓,西乞震,西乞独行,西乞子惠。
而是流浪在西乞孤鸰梦里的,西乞家近三百多年间的怨念孤魂。
陆载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走到西乞孤鸰身边。
只见他一袖掩面,待放下手时,他已戴上了那副布满黑色鳞片,额处还有两点白点,极为神秘莫测的面具。
又不知何时脱履赤足,亦不知何时一手持着一株清秀的兰花,一手秉着燃着的火把,只见他轻轻一跳,踏入溪水中,熠熠舞动起来。
他的双眼在黑鳞映衬下显得炯炯有神,精光四射;他的唱吟在一片震耳欲聋的虎吼声中,犹显得清亮动听,又深邃悠长。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清斯濯缨兮浊斯濯足,自取自足兮何以为世所执乎?
浴乎沧浪兮风乎舞雩,为君祓禊兮三百载误汝累汝?
孤鸰醒醒乎!西乞醒醒乎!
遑遑人间,涣涣长河,无物不可弃,无人可长依,无情不生异!
孤鸰醒醒乎!西乞醒醒乎!
欲念起兮、生咒惘!
汝心如兰兮、无人芳!
安息妄火兮、走四方!
安息妄火兮、走四方!”
随着唱辞,陆载将兰花投向河中,众人目光顺着兰华落水,却发现了水面已是漂满了清香的兰花,正在西乞孤鸰的周围转起了小小的漩涡;陆载又将火把投向西乞孤鸰,众人吃惊间,熊熊的火焰正要碰到西乞孤鸰,却在顷刻间熄灭,河水顿生烟雾,遮掩住了西乞孤鸰、陆载和白虎。
此时,众人惊奇地发现,眼前这条小河溪渐渐干枯,一路兰花簇生。
又是一声声彼此起伏的虎啸,烟雾中渐渐露出了人影。
西乞孤鸰骑着白虎,缓缓出来。
只见他目光奕奕,精神抖擞。
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不像往昔萎靡不振。
众人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手足无措。
“少主大人!”
修史长老再次伏地跪拜,除了三大家长,所有人都跟着伏地跪拜。
“爹!”西乞孤鸰下虎,奔向西乞无冥。
“好,好!”西乞无冥抚着西乞孤鸰的头,满腔感慨。
“所以,少主大人身上已经没有咒禊了吗?”修史长老道。
“不错。”陆载摘下面具,笑着道。
“也就是说,其他族人也不受其害了?”
“嗯,不错。”
话音一落,众人哗言,脸上皆有怀疑之色。
“陆大人,何以为证?你说是,就是了吗?”西乞一恪冷冷问道。
“西乞一恪,你什么意思!孤鸰可是救了大家,这还不够么!”西乞无冥道。
西乞一恪指着西乞孤鸰,“这灾星存活这十余年间,西乞家再无新添子嗣。若近日贱内生产不顺,是不是还怪在他头上!”
“敢问西乞先生,”陆载问道,“要如何才能令您,令大家相信呢?”
“皆因西乞孤鸰,西乞村的虎祭之人夜不能眠,否则在梦中逝亡。既然陆大人声称咒禊已除,想必虎祭之人也是夜眠无忧,对吗?”
众人又是吃惊,议论纷纷。
若西乞村夜间能眠,那简直是天降奇迹啊!
“一事归一事。”陆载捋了捋眉毛,“我还不能如此武断。”
“那就有劳陆大人,尽快让此事成行。否则,单凭口舌难除吾等心患。”
陆载看着已经昏昏睡去,满身血污的西乞蝉,心里感激万分,感动至极。
“好,定当勉力而为。”
虎群奔离,邀携晨月,很快消失在雄山峻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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