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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元良就莫要爱惜羽毛了。”兴庆帝道:“河陇军事,朝中唯元良熟悉。朝中诸将,眼下亦以上护军为尊。你不吭声,竟让这满朝不懂军事的稚子在此胡言乱语,你又听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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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汗颜!”赵正认真回答:“臣闻古来军中之事,以辎重粮秣为首。诸位朝臣所言,其实也不算胡言乱语。蕃地复杂,雪区高冷。大唐将士远征吐蕃,天地人和三不沾,当真也是难为至极。以臣来看,此战还是不要再打了……”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是个人都知道,河陇的军事,离不开这个赵元良。他们多少也都知道,魏王南征,也离不开这个赵元良的怂恿。自安西回朝之后,河陇便日益加紧军备,谁能说这不是赵正往魏王脑子里灌了什么迷魂汤?
要说这一仗,面前这赵元良才该是那始作俑者。可怎地他一开口,语气却比那些张口闭口要谈和的“稚子”们还要果决?
武将们是不敢太过于张扬,有些到过高原的,更是敢怒不敢言。大唐在雪区从未占过吐蕃丁点便宜,鼎盛时最远也不过是在当拉山口绕了一圈,权当武装游行,还被吐蕃人追在屁股后边放冷箭。
如今河陇军不仅站稳了当拉山口,还筑城为守,尽毙来犯之敌。谁也说不准时间拖下去,还会出现怎样的机会。倘若当真没有机会突入吐蕃本土那也就罢了,可眼下明明稳住了阵脚,靠着大唐士卒铁甲护身,矛尖箭锐,骑兵所向披靡的战阵优势,何尝不是已赢了一大阵。只待适应高原气候、山形地势,便是吐蕃的高原勇桂,也该是挡者披靡才对。
怎地苍宣侯一开口,就那么不是滋味呢?
只有少数几个人,看赵正的眼神与旁人不一般。
这些人,要么是了解赵正为人的,比如赵金玉。要么是了解河陇军情的,比如郑西元与兴庆帝,要么是了解赵正的说话方式的,比如赵金玉和太子殿下。
只是几人眼神各有不对,兴庆帝是在等后话,郑西元是在想河陇军情之复杂远非旁人可解,而赵元良远在长安,就算了解也不过是大军出征之前,对如今战局无所裨益。太子是为数不多懂军阵,又知道河陇原本就是想打持久战的少数人,他就是对赵正这人有意见,每每不好好说话,总是先抑后扬,当真不新鲜了。
只有赵金玉看赵正,是眼中含笑的。
心道:此僚这是准备开大招嘲讽打嘴炮了。
果不其然,赵正半转过身体,面对方才说话最积极的人群,不分哪个,火力全开:“诸位大人……”
“不敢不敢!”众臣连声摇头。
“有何不敢的!”赵正义正严词道:“河陇二、三十万军民在前线爬冰卧雪奋勇杀敌,魏王殿下数日不眠不休,排兵布阵。尔等视若无物也就罢了,不支持也就罢了。竟是在此关键节点上,想的是遣使谈和?打输了谈,景中年间如是。打不下去了要谈,新历二年如是。可眼前胜战连连,吐谷浑尽收,苏毗茹、吐谷浑奴军损兵折将失民丧夫数万,吐蕃举国来援,看似气势汹汹,实则气势已颓。我大军压境当拉山口,一战尽殁中勇武军最精锐的骁锋营,在狭窄的山道中,蕃军更是被我大唐铁军杀得丢盔弃甲,恨不能生出四条腿来,可你们却仍旧要谈!天下焉有此等道理?谈个甚?不如再让出吐谷浑来?要不干脆将百谷城、石堡城也一并让了吧!左右太远了,太高了,粮秣送不上,打来打去,还不是要谈?诸位大人,你们是河陇的爹啊,还是娘啊?操的这份闲心,不如散朝之后好好想想,国耻国格这四个字该怎么书写!”
没有腔调,不成气候!
此时难道不是应该勠力同心,想着怎么更效率地往河陇送粮送兵刃么?
在这叽叽喳喳,尽显文人那副柔弱、精致利己的嘴脸!
大唐两百年来的武风,被你们是丢了个干干净净,一毛不剩!
被喷了一脸口水的文臣们顿时鸦雀无声,有几个脸皮薄的,面色显然有些挂不住,蠢蠢欲动,想要出列对线。
“启禀陛下,臣有参!”
兴庆帝第一回见赵正骂人,笑却又笑不出,听闻还有不怕喷的要上参表,于是“嗯”了一声,换了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势,“爱卿要参何人何事?参来便是!”
“臣参上护军苍宣县侯赵正赵元良,朝堂上言语粗鲁,当朝讽刺辱骂百官。请圣人处置定夺!”
“赵元良!”兴庆帝使了个眼色过去。
赵正立时拱手,态度极为诚恳,“臣言语冲撞,臣认罚就是。”
“……”那文臣原本在内心滚过了几遍的说辞,只等赵元良再出口不逊时抓住他的错处,引百官一并弹劾,左右这朝堂之上,也多是被赵正讥讽过的文官,连郑相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不信众口铄金之下,他今日能善罢甘休。
可谁知这堂堂上护军,变脸如同走路转弯那般自然,口风换地是极快,脸色也瞬时温和平良,一时间竟是没能适应。看赵正对圣人毕恭毕敬,脸上宠辱不惊,神情澹定自若,心中当下不由暗道此僚年岁不大,竟有如此城府!
先是激得文官群情激奋,骂人骂得人无地自容,可骂完人,转眼就一脸犯错就认,挨打立正的死皮赖脸的模样。
他这是怕得罪人?
这不都给他得罪完了么?
那他图个甚?
朝官们心中暗自纳闷,这货是来搅局的吧?可能知道他一个人势单力孤,据理力争占不了上风,于是干脆口无遮拦,先骂为敬。
可还别说,被他骂了这一顿,谁要是想再出来说谈和的事,怕不是要掂量掂量,是赵正说的那种自私自利文人嘴脸?传扬出去,莫不是要被长安乃至天下百姓嘲讽满朝软蛋,唯有河陇才是真汉子?
当真是阴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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