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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稚柳说,景德镇是个大染缸,不可能只有一种颜色。

其实这些道理她何尝不明白?她只是难受。

眼睛睁着,目睹一切的发生,却要告诉自己闭上眼睛,积蓄资本,才能免于受到伤害。她或许没有古人卧薪尝胆,悬梁刺股的耐心与决心吧?她别过眼去,仍旧一遍遍回想刘鸿长立于雪中的背影,想到赵亓满脸苍白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觉得难以忍受。

“程逾白,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如果那天你没有出现,我也有办法全身而退。纵然不能,纵被脱光衣服示众,我也不会觉得羞耻。”她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审视着他,“我会大声说出来,他们犯罪了。”

程逾白与她四目相对,久久没有说话。

此时一束灯光射进来,她侧目看去,一辆车急停在瓷协门口,从车上下来一双年轻男女,约是刘鸿的儿女。儿女们看到父亲在雪地里冻得浑身僵硬,腿几乎不能动弹了,立刻脱下衣服冲上前去。

年轻男人似乎要背父亲,父亲摆摆手,套上儿子的羽绒服,拍拍女儿的手臂,尔后在儿女的搀扶下,尝试着抬起腿,向前迈开一步。

他浑身颤颤巍巍,两条腿不住打抖,看得出在勉力支撑,幸运的是他挺住了,没有倒下。

刘鸿为这副争气的身子骨感到欣慰,忍不住热泪盈眶。在儿女面前,一个想要留有美名的父亲,怎么就十恶不赦呢?难道人老了,就不需要体面了?

他再一次抬腿向前走,尽力挺直腰背,一步没有回头。

徐清眼眶泛红。

程逾白一口烟吞入喉头,也搅得肺疼。

后来一直到离开,他们都没再说话。徐清在刘鸿停留的地方站了一会儿,意外发现旁边人工堆砌的假山里,藏着一泓清泉。

十二月的天,雪几乎封住了水面,只还没结冰,隐约有水光浮动。

她离得近了一些,蹲下身拨开水面层层的雪花,下面就是清澈的泉水,里头竟还有一尾锦鲤。那锦鲤两只眼睛一黑一白,生得格外灵动,在水里不停摇摆。

她忍不住笑了,大声叫徐稚柳来看:“你看,这小鱼儿多快活。”

当她于幽微处,洞悉这个世界种种不公平的规则时,她曾一次次问自己,她该怎么办?现在她找到了答案。

谁说水至清则无鱼?想必它也经历过漫长的独孤与憋闷,才能不浊不妖地活着吧?世间虽无两全法,但它活着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羊群才要结伴,猛兽总是独行。

更何况她相信自己并不孤独。

徐清起身,转头看向三楼会议室,大声喊道:“程逾白!”

会议室里头灯火通明,只窗边早已没了人影,她喊完一声又是一声,徐稚柳被她突然的行为钉在原地,攥着手心,里头全是汗。

他默默地也跟着喊了一声:“程逾白。”

徐清和他相视一笑,又喊一声。徐稚柳也跟着喊一声,荒腔走板行至如今,若说对百采改革全无感情,该是他自欺欺人了吧?在那绵密如雪的仇恨之外,徐稚柳头一次感受到热血沸腾的快乐,仿佛终于找到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意义,大声地喊着程逾白的名字。

是啊,他们都有一样备受煎熬的时刻,闭上眼睛很难,既然不想闭,那就睁眼看着吧……在不知多少次呐喊后,三楼窗边终于出现一道身影。

徐清笑了。

什么是规则?什么是底线?她不知道,她只是坚信他们有各自的方圆,徐稚柳是,程逾白是,她也是。她仰起头喊道:“程逾白,下周是《大国重器》第五期节目吧?把它交给我可以吗?”

夜里寂静无声,满院子落了白,程逾白强忍心中震颤,看着底下的疯女人:“你要做什么?”

疯女人扬扬下巴,眼睛亮得惊人:“你还记得爱与和平的奇迹吗?给我吧,这次我给你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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