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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月殿

蜀羽之立于暖阁外面的长廊下依着廊柱坐在了廊下的栏杆旁,看着外面纷飞着的牛毛细雨,面容上染着些许情愁,神色呆愣,像是在想什么想入神了一般。

两个月了,便快两个月了。

大地的寒冬已经过去,可是,他心里的寒冬却没有。

便快两个月了。

他依旧没有得到她的半句话,仿佛,自己已经被遗忘在了这个与世隔绝的承月殿内。

她如今的身子如何了?

有没有配合御医诊治?

还是不是那般不爱惜自己?

大师可有劝服了她?

她还是不是在继续糟蹋着自己?

他知道他做错了事情,也知道了他让她失望了,他也做好了接受一切惩罚的准备,可是随着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随着心里的忧虑一日一日地增加,随着对外界一切事情的一无所知,随着这承月殿内的死寂一日一日地沉积,他的思绪便一日比之一日凌乱。

痛楚便如同着春日的细雨一般,绵绵不断。

他是错了。

他不奢求她能够息怒,他只求她能够给他一丝消息,一丝她安好的消息便够了,可是他用尽了一切的法子都无法得到任何外界的消息。

她便真的不愿意给他一丝的机会吗?

便真的这般绝情?!

十多年的相处,便是她对他没有爱,总该是有些情分吧?

是他的恣意耗尽了她对他的那份情分,还是,她应了那句话帝王无情?

陛下,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安好而已……

蜀羽之一直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当中,便是司以徽走到了自己的身边也未曾发觉,司以徽的脸色不太好,那张稚嫩的面容中有着与年龄极为不相符的担忧,他站了会儿,见蜀羽之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方才抬手,轻轻地拉扯了一下他的衣裳。

蜀羽之方才回过了身来,转过身,见儿子一个人站在了自己的身边,诧异道:“徽儿?!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你身边的宫侍呢?”

司以徽没有回答,而是上前,偎依进了他的怀中。

即便没有言语,但是蜀羽之却明白了司以徽的用意,心头一酸,抬手抚摸着司以徽的头发,“徽儿别怕,父君没事。”

司以徽抬起了头,眼中蒙上了一层泪水,他真的很怕,他从来没有见过父君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母皇……母皇这一次这般罚父君,是不是以后都不会理会父君了?而母皇罚父君,是不是因为他?

这些日子,他不止一次听见了有些宫侍私下议论。

他们说这一次父君是真的失宠了,而且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父君是初侍,又没有母族依靠,且不能生育孩子,还养了他,母皇许是很早便不满意父君了,否则也不会打过年的便处置了父君。

那些宫侍在为自己的前程担心,嘴里心里都在埋怨着父君以及他。

他们说,他是个祸害精。

祸害精!

父君,儿臣真的是祸害精吗?!

“傻孩子。”蜀羽之为司以徽擦拭了滑落脸庞的泪水,“你母皇这一次罚父君不是因为你,而是父君做了一些事情让你母皇很生气,父君受罚,是罪有应得,不过你母皇虽然罚父君,但是却也没有对父君如何不是吗?虽然父君被禁足了,但是日常所需的都从来不缺,昨日内务府还送来了新做好的春装,你也可以看出与往年的没有什么不同,你母皇只是还未曾消气罢了。”

司以徽垂了垂眼帘,然后拉起了蜀羽之的手,在他的掌心写道:“真的不是因为儿臣吗?”

“当然不是。”蜀羽之正色道,“父君可以发誓,绝对不是因为徽儿!甚至父君想啊,你母皇便是生了气还这般厚待父君,很可能是因为你的缘故。”

司以徽瞪大了眼睛,错愕而不解。

“徽儿。”蜀羽之微笑而认真,“你母皇虽然恨你生父,但是,你始终是你母皇的孩子,她不愿意见你,不是真的恨你,而只是她心里太苦太痛,无法面对罢了,你皇姐被送到行宫多年,如今你其他几个皇姐有的,你皇姐也是一样有的,所以徽儿,不要再去想那些,也不要将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你还小,要做的便是每日过的开开心心,如今入春了,本该是玩闹的好时节,只是可惜父君连累了你。”

司以徽握着父亲的手猛然摇头。

“徽儿,父君的好儿子。”蜀羽之读懂了儿子眼中的意思,伸手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中,他很庆幸,在他人生最沮丧的时候,身边还有他的陪伴。

当初养了徽儿,是他这一辈子做得到最正确的事情。

便在此时,一个宫侍匆匆忙忙地跑来,气喘吁吁地道:“主子,冷总管来了……在大殿等候……”

蜀羽之神色一变,眼中闪烁了期待以及喜悦,“本宫这边过去!”说完,便弯下腰,“徽儿先进暖阁等父君回来好不好?”

司以徽摇头,小脸一片决然,他要跟着父君一起去!母皇这般久没有派人来,如今忽然间派了冷总管来,虽然他也希望是母皇终于原谅父君了,可若不是呢?

“徽儿?”蜀羽之疑惑。

司以徽拉过了他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下道:“儿臣陪着父君!”

蜀羽之心头一暖,露出了一抹笑容,“好,那便和父君一同去。”

从暖阁到大殿不远,再加之蜀羽之心急,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到了,进了正殿,便见冷雾带着两个宫侍站在了哪里,一见蜀羽之两人过来,便上前行礼:“见过翊君,四皇子。”

蜀羽之心头泛起了紧张,“冷总管免礼,可是陛下有旨意给本宫?”

“是。”冷雾抬头道,“陛下口谕,让奴侍接四皇子去朝和殿住一阵子。”

“什么?!”蜀羽之脸色大变,身子还是颤颤发抖,她要接走徽儿?!她便这般生气,要夺走徽儿吗?!

司以徽脸色也是苍白了起来,握着蜀羽之的手更紧,他知道自己不得母皇喜欢,可是,他不想离开父君,绝对不离开父君!他后退了一步,躲到了蜀羽之的身后,怯怯地看着冷雾,眼中闪着决绝。

他绝对不会离开父君的!

蜀羽之盯着冷雾,厉喝道:“不可以,本宫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夺走本宫的儿子!本宫知道本宫犯了错,陛下要如何惩罚本宫本宫都不会有二话,可是,她不能这般!不可以这般!”

徽儿是他的命!

若是没有徽儿,他真的不敢想象这几年,尤其是这两个月,他会如何!

冷雾神色肃然,“翊君误会了,陛下没有要将四皇女从翊君身边夺走的意思,陛下之所以下了这般旨意是因为大皇子病了,而如今大殿下几人都离开了皇宫,大皇子身边没有人陪着,平日大皇子和四皇子的关系挺好,因而陛下便让奴侍接大皇子去朝和殿那里陪大皇子几日罢了,等大皇子好些了,便会送四皇子回来。”

“大皇子病了?”蜀羽之脸色缓和了一些。

冷雾点头,“是,已经病了有几日了,也是这两日方才缓下来,脱离了性命之忧。”

“这般严重?”蜀羽之错愕道。

司以徽也转过了思绪来,从蜀羽之的身后走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满是担忧之色,大皇兄病了?

冷雾点头,“凤后日夜守在身边,一脸好几日都未曾好好歇息,御医说大皇子这病主要是心情郁结引起的,陛下方才想让四皇子去陪陪大皇子。”

蜀羽之的高高提起的心落了一些,“大皇子……冷总管,这两个月……本宫被禁足之后,可是发生了很多事情?”

大皇子和庄之斯的事情如何结果?

还有二皇子一事。

如今外面究竟是什么状况了?

冷雾却没有回答,“请翊君准许让人收拾一些四皇子的贴身衣物,奴侍好早些送二皇子去朝和殿。”

蜀羽之心沉了一下,却并不讶然,“陛下真的只是让徽儿去陪大皇子几日?”

“是。”冷雾正色道。

蜀羽之垂着眼帘沉默半晌,然后低着头看向了旁边的司以徽。

司以徽也是一脸担心地望着他。

蜀羽之弯下了腰,“徽儿,你大皇兄平日很疼你,如今他病着,你便去朝和殿住几日好好照顾你大皇兄可好?”

即便旨意如法违背,他还是试图安抚儿子。

司以徽心里的感觉很复杂,他从未这般离开过父君,心里自然害怕,可是母皇已经下了旨意,他不去根本不成,还有便是大皇兄,大皇兄一直这般疼爱他,他病着,他自然是要去照顾的!虽然他小做不了什么,但是陪着他也是好!小脸挣扎了好一会儿,终究点头,表示同意去。

或许,他去朝和殿,还能够见到母皇……

能够替父君向母皇求求请,让母皇原谅父君……

蜀羽之将儿子的神色都看在了眼睛,心疼是有的,但是却也没有法子阻止,只能仔细叮嘱着儿子小心谨慎,话里话外都是让儿子远离司慕涵一些。

他像是已经猜到了司以徽会为自己求情一般。

他是希望出去,可是,他也清楚,司以徽在司慕涵你的心中根本没有任何的地位,甚至若是他这般做了,反而会给自己带来祸害。

如今,身为父君的他自身难保,无法再给予他任何的庇护。

蜀羽之只是希望司以徽能够保护好自己。

还有便是,陛下的身子……他不希望她见到了徽儿会想起了那些让她剐心的事情。

许是蜀羽之太过忧心了,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竟然忘了冷雾还在一旁。

而冷雾将一切都听在耳中,虽然没有说什么,虽然脸色也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眼底却还是闪过了失望之色。

蜀羽之说了好一会儿话,方才让宫侍去为司以徽收拾了几件常用之物,然后,亲自送了司以徽到了殿门口。

看着承月殿的大殿再一次被关上,看着门外司以徽小小的人儿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蜀羽之的心忽然间涌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难受。

仿佛眼前朱门一关,他与儿子,便在两个世界!

司以徽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到了朝和殿。

虽然他渴望见到母亲,但是一想到可能会见到母亲,整颗心都绷的紧紧的,而在进了朝和殿,并没有见到母亲之时,紧绷的心房松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失望。

他被宫侍领进了正殿的寝殿中见了水墨笑。

司以徽依着规矩下跪行礼,虽然没有话语,但是该做的事情一样没少。

“起来吧。”水墨笑淡淡说道。

司以徽又磕了一个头方才站起身来,然后怯然地看着水墨笑。

“本宫也是刚刚才接到消息。”水墨笑看着司以徽道,“你的身子也不算好,原本本宫是该给你准备一个好住处的,只是本宫事先没有准备,如今你便先住在配殿旁边的小阁,这样你来看晏儿也方便一些,伺候的宫侍本宫也已经安排好了,也是平日伺候晏儿的人,你也见过的。”

司以徽惴惴不安的心再水墨笑的话中渐渐地安了下来,点着头。

水墨笑心里真的很诧异司慕涵居然会让司以徽来陪晏儿,不过在诧异的同时,心里也是温暖,她这般做至少还表明她心里还是看重晏儿的,看着眼前之人的反应,水墨笑心里也叹息一声,这孩子虽然长了这般大,但是他真正仔细看他的时间却不多,如今仔细一看,却发现,这孩子的模样即使像生父也像母亲,说不出像谁多一些,但是只要一眼,便可以看出他是谁的孩子,若是完全像陛下,或许他的日子会好过一些,可是偏偏他还像他的生父。

这些年,他都没有去过冷宫,甚至甚少过问冷宫里那人的情况。

但是他却是知道,官氏活的好好的。

记忆中,官氏的面容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唯一清晰记得的便是当时他亲去冷宫对官氏说了那番话之时,官氏狰狞恐怖的面容。

那时候官氏心里口中想得最多还是二皇女,而对这个出生便不得看重的儿子,似乎已经抛诸脑后。

司以徽被水墨笑凝视得开始不安起来。

水墨笑看见了他的不安,缓缓开口,“翊君这两个月可好?”

司以徽点头。

“本宫不是不想帮翊君,本宫也真的是无能为力。”水墨笑说道,只是话落却有些后悔,不过是个孩子,他便是说了,他也未必能够理解。

司以徽还是点头。

水墨笑不以为意,也不明白司以徽的意思,“你放心,过些日子陛下气消了,定会放了翊君的。”

司以徽忧心的眸子中闪过了喜悦,随后又跪下了对水墨笑磕头。

水墨笑见了这情况,在让宫侍搀扶他起身之后,便忽然间道:“四皇子,你可想见你生父?”

司以徽脸色骤然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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