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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慕涵心里也生出了怒火,面色沉了下来,肃然道:“坐的太女之位首要做的便是履行自己的责任,然后,方才是其他,你先是大周的太女,然后方才是司予述!”

“所以,当年赵氏一事,母皇做出了那样一个选择!”司予述抬起视线,说道,只是却更激起了司慕涵的怒火。

司慕涵的脸顿时变得很难看,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

司予述没有等她发作便起身道:“母皇慢用,儿臣还有事,便先告退。”说罢,便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司慕涵脸色铁青地倏然起身,可是,却没有开口叫住她,她抿着唇,双手紧握,轻轻地颤抖着,在场的宫侍早便已经跪下了,正战战兢兢地低着头。

没有人有这个胆子上前劝司慕涵。

司慕涵这般僵直着身子站了许久,方才缓缓地坐了下来,看着满桌子没有动多少的佳肴,满心的苦涩。

所有人都以为她失去的只有阿暖,可是,唯有她知道,她失去的,是一切!

失去了阿暖,失去了女儿,失去了亲情,甚至最后还失去了自己!

“都撤了吧。”司慕涵合了合眼睛,沉重开口。

如今的司予述让司慕涵想起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当年的她对待先帝便也是这般,百般的不明白和不理解,直到最后先帝去世,她方才真正地原谅了她。

那是否,她的女儿也要等到她临死之时,方才愿意原谅她?

司慕涵不知道。

……

司予述从交泰殿出来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宫,而是去了后宫,去了观星殿,她心里不是不知道自己不该那般说话,她虽然是太女,但是她也清楚,惹怒母皇对她来说没有好处,她所说的那些话,她也不是不明白,可是,她不能接受!

即便她说的是有道理,她也无法接受!

在母皇心里,是否也是先是大周的皇帝然后方才是父君的妻主?在她的心里,父君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一个?

若是这样,那父君的牺牲又算什么?

又算什么?

司予述即便不愿意去想,但是其实她心里其实也是有了父亲已经不在了的想法,只是,她没有勇气去正视这种想法,因而更是不能接受永熙帝的说辞,她无法接受父亲在母亲的心里居然从来便不是最重要的!

从来便不是最重要的,那往后的日子当中,更是会容易忘记。

母皇如今是否已然忘记了父君?

司予述站在观星殿的宫门外发着呆,这些年她已经很少来这里了,唯有很想很想父君,想的要是去自己的理智之时,她方才会来。

可虽然来这里可以让她的心好受一些,但是下一次,却又会更是难受。

她就像是在饮鸩止渴一般。

良久之后,她缓缓地伸手推开了观星殿的宫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观星殿开始没有人看守,便是原先的宫侍,也渐渐地调离,只是内务府每日派人前来打扫。

如今的观星殿内,虽然依旧焕然一新依旧富丽堂皇,然而,却更是沉寂冷清,没有一丝的生气。

司予述对于没有人在并没有意见,她也不希望那些不相干的人住在这里面。

这里是父君的。

父君不在了,那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住在这里。

司予述很介意赵氏的存在,即便赵氏最后死的凄然,可是那一年当中,他却是顶着着父君的身份在宫里当中兴风作浪耀武扬威,即便知晓赵氏所谓借尸还魂一说的人根本便不多,可是,在她的心里,赵氏仍旧是侮辱了父君,而这一切,都是母皇允许的!

她无法明白,那时候的母皇究竟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做这件事的,便是如她所说的那般,因为她先是大周皇帝,然后才是父君的妻主吗?

司予述缓缓做过大殿,绕过了暖阁,往寝殿走去,可如今,即便是哪里,也已经没有父君的气息了,当年的一场大火,许许多多父君用过的东西都已经葬身火海,便是之后修复如初,可是,父君的气息便如同他一般,早已经消失无踪。

小时候,母皇不来,父君便最喜欢带着她和琝儿上寝殿内的观星楼上观星,那时候的父君虽然落寞,但是却从不寂寞。

有时候她也想,若是父君还在,母皇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若是还是会这样,那父君又会如何面对?是和父后一般锲而不舍永不放弃,还是如同蒙父君一般,眼不见为净?

父君一定会和父后一样的,甚至会比父后做的更甚。

父君从来都是可以为了母皇而不惜一切的,可是,如今这样母皇,若是父君面对的是为了大周江山便是连自己都可以牺牲的母皇,那父君又情何以堪?

司予述的思绪截然而止,脚步也停了下来,因为鼻尖嗅到了一阵东西焚烧的气味。

着火了?!

司予述脑海当中顿时生出了这个念头,焦急顿时浮上了冷凝的面容,便是这里已经没有了父君的气息,可是她也不能连最后这思念父君的地方也失去!

司予述快步顺着气味一路跑去,最后,却在寝殿前屋廊之下看见了一个身着宫侍服饰的男子正蹲着往一个火盆里面放东西烧,

司予述愣了一下,随后便看清了那男子往火盆里仍的东西,竟然是纸钱!

他在父君的寝殿外面烧纸钱?

给死人烧的那些纸钱!

司予述的双眸顿时赤红了起来,燃起了燎原大火,眼前这个场面触发了她心底最不想面对的事情,她冲了过去,像一只狂暴的野兽一般,“你在干什么?!”

一声厉喝之后,她抬脚便将地上还在烧着纸钱的火盆踢翻。

火盆被踢翻了,灰烬还有那些没有燃烧尽的纸钱飞舞了起来。

“啊——”男子惊叫了一声,本能地侧过背过身,避免了火盆内尚未燃尽的纸钱渐到脸上。

司予述随即又上前一步,一把将那男子给扯了起来,面色凶狠,“谁让你在这里烧纸钱!”

男子浑身颤抖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竟然是程秦,程秦此时的脸色是惊吓过后的苍白,微睁的眼中满是错愕还有惊慌。

“谁让你在这里烧纸钱的!?”司予述再一次厉喝道。

程秦还是呆愣地看着司予述没有回答。

司予述气的几乎失去了理智,原本揪着他的衣裳的手移到了他的脖子上,用力掐紧,“你找死!”

程秦顿时瞪大了眼睛,抬手本能地去拉扯司予述的手,可是力气之间自然是有差别,更别说这时候司予述正处于失去控制的状态之下。

司予述是真的动了杀意,什么规矩,什么后果,此时都被她抛在脑后了,她真的想杀了眼前的男子,像是只要杀了他,那她心里的那个念头便会消失!

父君没死!

没死!

她的眼神越发的疯狂。

程秦失去了呼吸的能力,眼中的恐惧渐渐加深,脸色也一点一点地变得更加的难看,他觉得他真的要死了!

“住手!”忽然间,一声厉喝传来。

司予述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一动不动。

程秦认出了来人的声音,求生的意志让他的挣扎更加的猛烈,司予述的手背已经被他的指甲给划出了好几道血痕。

程氏急忙上前,心神欲裂,“太女,快住手!太女——”

他不过是走开了一会儿,便不见了秦儿的身影,佛堂的宫侍说他出了佛堂,而同时也问了观星殿的位置,他不知道秦儿为何会打听观星殿的位置,更担心他会在宫里面做错了什么惹出祸来便急忙赶来。

只是却没想到居然看见了这样一幕!

太女为何会这般对秦儿?

司予述仍旧没有寻回理智。

而程秦,在听见了程氏的称呼之后,手上的挣扎顿时停了下来,双眼睁得老大地看着近在眼前的面容,会儿之后,惊恐的眼中浮现出了一抹嘲讽。

“述儿!”程氏见司予述仍旧不放手,急红了眼喝道。

司予述听到了这个称呼,眼眸骤然睁了睁,随后,双手陡然松开。

程秦跌坐在了满是灰烬的地上,本能地用力咳嗽着,汲取空气。

程氏蹲下身子扶着程秦,轻轻地拍到了他的背,随后,抬头看向眼前仍旧面目狰狞的司予述,“述儿,你到底在做什么?”

这孩子怎么这个样子?

司予述虽然找回了些许理智,但是心中的狂怒却未曾消失,盯着程秦的眼神也是带着杀意,“为何他会在这里烧纸钱?谁让他在这里烧纸钱的?父君没死,他没死!谁让他在这烧纸钱的?!他给谁烧纸钱——”说着,便又想动手。

程氏当即站起身来,扬手用了给了司予述一个巴掌,“你冷静一些!”

虽然她所说的也是让他极为的吃惊,秦儿好端端的怎么便来这里烧纸钱?前些日子她说想给过世了的姐姐一家人烧些纸钱,他便让人给他找了一些,可是,他怎么便来这里烧?

观星殿在宫中的地位他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

可不管秦儿为何要这般做,他都不能让述儿杀了秦儿,便是不在乎秦儿,也不能让她毁了自己的名声!

以太女之身在这般动手后宫杀人,若是被人知晓了,她便会名声尽毁!

“述儿……”程氏上前一步,握住了司予述的肩膀,“你冷静一些,我们先问清楚情况,然后再行处置?述儿,你是太女,你是大周的太女!”

司予述浑身颤抖着,虽然仍旧没有平静下来,但是却也没有继续动手,她盯着程氏,眼睛泛着血红,“他是谁?为何您要维护他?是不是您叫他来这里烧纸钱的?是不是连你也认为我父君已经死了?是不是……”

“述儿!”程氏沉声喝道,“你现在这般激动,我无法给你解释,你现在先回去,明日,明日祖父给你一个交代!述儿,你不能这样冲动!这里是你母皇的后宫!想想你父君,你父君不会希望你在这里杀人的,更不会希望你因为他而变成一个嗜杀之人!”

司予述的呼吸仍旧是急促,但是她却还是听见了程氏的话,“明日!明日您不能给出我一个交代,我一样不会放过此人!没有人可以这般诅咒我父君!”说罢,狠戾地扫了一眼仍旧在咳嗽中的程秦,随后便拂袖离去。

程氏看着司予述离去的背影,心里沉重地叹息一声,然后转过身看向了地上的程秦,沉默半晌,然后蹲下身子,“秦儿,你没事吧。”

这孩子进宫半个多月了,一直很守规矩,没有闯过任何的祸,可是没想到这般一闯祸,便闯出了一个大祸。

这件事别说是太女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涵儿知晓了,恐怕也不会不闻不问。

他知道,涵儿对他母家的人没有什么感情,更何况,秦儿并不是真正的程家血脉,即便涵儿最后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会对秦儿如何,但是必然也是厌弃了秦儿的,他老了,看护不了他多少日子,往后若是他走了,秦儿又一个人嫁在京城,若是没有涵儿的看顾,日子也少了一份庇护。

程秦好不容易缓过了起来,然后抬起了头看着程氏,眼睛却渗出了泪水,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因为其他,他看着程氏,愣了一下,然后便紧紧地抓着他的手,开了口,但是,却说不出话来。

程氏见了他这个样子,也不好在责备什么,“没事了,没事了,别怕,都是我不好,我该跟你说说这宫里面的忌讳的。”

程秦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泪水却流的更慌。

程氏原本还想问问他究竟为何在观星殿内做这些事情,可见了他这个样子,便只好先不问了,安抚了好一阵子之后,便将程秦搀扶起来,“我们先回去!”

程秦还是没说话,紧紧地握着程氏的手臂,像是溺水的人遇见了浮木一般。

回到了佛堂之后,程氏先让程秦躺下,然后便让人去请了水墨笑,这件事定然瞒不住的,与其之后被人查出,不如先说出来。

水墨笑得到了相请便过去了,而听了程氏的讲述之后,惊愕地差一点便摔了手中的茶杯,“这……这怎么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孩子怎么便做出这样的事情?”

观星殿是什么地方?便是他也不敢动里面的一草一木,这孩子倒好,居然去寝殿外面烧纸钱?!

若是被陛下知晓了,定又是一场大闹腾!

尤其是现在朝中又出了大事,她的心情更会不好,而且,还牵扯到了太女!

虽然她一直没有明说,但是他也隐约感觉到了,她对太女有一种很深的担忧,而这种担忧便源自于皇贵君的失踪。

这些年,他也多多少少看出了一些来了,当年的四个皇女当中,性子最为温和的便是四皇女,可是如今的四皇女虽然没有变得让人质疑她的品性,可是如今她这般待人清冷疏离的,终究不是一件好事情!尤其是还有一个礼王在一旁被比较!

程氏叹息一声,“前些时候秦儿说想给过世了的姐姐一家烧些纸钱,我便让人给他找了一些,只是却没想到他会跑去观星殿里烧。”

“既然是父亲给的,那佛堂便可以烧,怎么就去了观星殿了?”水墨笑厉色道,“他如何说?”

“秦儿吓坏了,至今还未能说出话来。”程氏道,“我也想过了,许是因为前段时间秦儿学了宫里面的规矩,知晓了宫中除非特殊日子,否则是不能烧纸钱,这孩子进宫这段日子对我很孝顺,也知晓我的难处,许是因为不想让我为难,便想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方才烧吧。”

水墨笑蹙了蹙眉头,不过对于这个猜测,他也有几分相信,这段日子他虽然和程秦接触不多,但是作为了一个初进宫的民间男子,他的言行却让他很满意,而且对父亲也是真心孝顺,叹息一声,缓和了神色,“这宫里头这般多人,便是偏僻的地方也可能会有人,唯有这观星殿除了每日清早和黄昏内务府会派人去打扫之外,便再无人敢进去,也许他便是听说了这一点,方才去吧。”

“我已答应了太女,明日会给她一个交代。”程氏说道。

水墨笑想了想,“这件事便交给本宫吧,本宫去了太女说,至于程秦,往后便让他少出佛堂,等过些日子,本宫给他找一个好人家,让他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程氏叹息道:“如今也只好如此,只是太女哪里……”

“父亲放心,本宫的话,太女还是会听一二的,而且,太女今日这般冲动,许也是……”水墨笑没有说下去,“父亲便放心,本宫会好好跟她解释,至于陛下那边,本宫也会跟陛下说的。”

程氏点了点头。

水墨笑又说了几句闲话,便离开了,程氏随后去看程秦,一进寝室,便看见了程秦蜷缩在了床角内,低着头,身子轻轻地颤抖着。

程氏又叹息一声,随后便缓步上前,坐下了他的床边,“秦儿。”

程秦缓缓抬起头,却露出了一张泪迹斑斑的面容。

“哎。”程氏见了也不忍再责备,“方才我给凤后说了这事,凤后说他会处理好的,秦儿,太女也不是有心的,只是……皇贵君对她来说是心里最痛,她心里难受!”

“她……很难过吗?”程秦沙哑着声音开口。

程氏点了点头,“也是我不好,不该不将这件事告诉你,观星殿,全宸皇贵君都是宫里面的禁忌,冒犯不得的,不管是陛下还是太女,只要涉及到全宸皇贵君的事情,都会反应强烈,不过你也别慌,既然凤后说会处理好这件事,那必定会处理好的。”顿了顿,又道:“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既然我让人给你找来了纸钱,便是可以让你公明正大的烧得,其他地方我或许不能做主,但是这佛堂,我还是能够做主的,好了,别再慌了,我知道你是担心在宫里烧纸钱触犯宫规让我为难,也是一番好心,再者也是不知者不罪,别慌了。”

程秦看着程氏好半晌,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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