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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怀风至此终于知道,为什么黄粱那些巫鬼道之人,会这样张扬地出现在人间。
原来真的是巫鬼神教啊。
陈怀风和柳三月感慨着同样的东西。
陈怀风静静地看着夜色里一池春水很久。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想到了很多的东西。
也做了一些决定。
于是他弯下腰去,捡起了落在地上的枸杞剑。
柳三月倚着柱子休息着,他能够理解陈怀风的失神。
因为他当初也是一样的状态。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过。
当陈怀风捡起了地上的那柄剑的时候,却是锵然一声拔了出来,一剑刺进了自己的心口。
柳三月感受着心口那种令人骨髓生寒的冷意,浑身颤抖着,怔怔地看着陈怀风。
“师兄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怀风平静地抽出剑来,看着夜色里那一泻喷涌而出的血水,轻声说道:“我方才想了很多。”
“你说的那个东西,人间剑宗应对不了。所以只能让更北方的那些人也走进来。”
“但是空口白话去与世人说——人间有神女醒来。世人只会觉得你是在说着痴话鬼话。”
陈怀风的话说到这里,柳三月终于明白了什么。
“所以我不该活着回来。”柳三月凄然地笑着,“我是青天道当代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槐都兵部侍郎,我死在大泽里,人间就会大动干戈而来。”
“他们为了什么而来,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要来了,要亲眼看见一些东西。才会相信那些本该相信的鬼话。”
柳三月一字一字地说着:“所以,我柳三月,必须死。”
“是的。”
陈怀风平静地说道,目光落在了柳三月心口的那处不断喷涌着鲜血的孔洞上。
就像当初与狄千钧说的那句话一样。
人间剑宗的人,做人温和,做事果决。
既然想好了,便不会犹豫。
陈怀风想得很清楚。
所以那处剑伤之上,开始燃烧着剑火。
“你柳三月没有来过这里。”
陈怀风抱着剑,握着那杯洒了大半的枸杞茶,向着亭外走去。
“你死在大泽里。”
柳三月还想说什么,但是熊熊燃烧的剑火,已经将他吞没。
也吞没了那一句没有说出来的话语。
陈怀风一直走出很远,才回头看着亭子里已经被烧成了灰烬的柳三月。
“抱歉,柳师弟。”
而后弯下腰来,在池边洗净了剑上的血迹,向着剑宗外而去。
同样没有惊醒沉沉睡着的少年胡芦。
陈怀风化作剑风而去,出现在了南衣城某座极高的楼顶檐翘之上。
夜色深沉,残月高悬。
陈怀风抱着剑站在寂冷的夜色里,沉默地看着整个人间。
杀死柳三月,陈怀风自然极为歉意。
但是现而今的人间,已经没有给他留下歉意的时间。
夜色里南衣城的繁华正在缓缓褪去。
渐渐行人稀少,一点点消失在那些四通八达的长街之上。
照亮着整座城市的灯火也在渐渐熄灭下去。
直到夜色冷清。
陈怀风抱着剑在孤檐之上伫立了很久,踏着夜色向着南面而去。
不是要出城,而是要去南衣城的最中心,同归碑的所在。
张小鱼的伤势已经好了,本该由他来看的南衣城,依旧由他来看。
陈怀风静静地来到了墓山之下,抬头怅望那块悬浮在南衣城之上的同归碑,而后沉默地向上走去。
穿过重重墓碑,停在了最顶端那里。
将枸杞剑插在泥土里,陈怀风盘腿在那里坐了下来。
这里是离同归碑最近的地方。
陈怀风低头看着那道藏在怀里的半道风雨道术。
这是白风雨真正的一生修为所在。
半道本源道术。
足以启动这块人间从未见过的同归碑。
接下来这段时间,他便要守在这里,风雨不动,如同怀抱方寸的师弟胡芦一般。
唯一可惜的是。
陈怀风看着身旁孤寂的枸杞剑。
忘了带一杯泡好的枸杞茶过来。
夜色里的故事很多。
不止张小鱼柳三月陈怀风或是北台。
南岛抱着剑,在一处酒肆里喝着酒,喝酒的人,往往喝上头了,便不肯罢休,誓要喝到不省人事才不情不愿地让人拖着回家。
所以酒肆一般会比寻常的地方打烊要晚很多。
南岛是下午来的。
虽然喝得很久,但是喝得并不多。
喝酒行事,在于微醺,而非烂醉。
就像草为萤说过的那句话一样。
喝到微醺之时,于是便觉得万事皆可。
于是万事皆可。
酒肆里只有几个喝得烂醉的人还在挣扎着不肯离去。
南岛看了他们一眼,又看向自己身前酒壶。
里面还有最后一点。
南岛把它们部倒进了杯子里,一口饮尽,而后拿起放在一旁的两柄剑,一瘸一拐地向着外面已经寂静下来的长街上走去。
南岛是下午来的。
来了很久,所以也打听到了很多事情。
比如天狱之中起了大火,人们还以为天狱失火了,虽然并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终究还是有人提着水桶跑了进去。
虽然只是一场误会,但是却也知道了,天狱的人确实死得很多,只有一些外出回来的巡游吏在那里并不熟练地处理着天狱的事情。
又比如,有人看见那个人间极负名声的五刀派西门,提着刀上了城头,看了许久的暮色大泽,而后向着城东而去。
然后至今没有回来。
人间很大,南衣城也很大。
但是无论哪里,只要不是躲躲藏藏的事,便总会有人看见。
于是喝酒的便当成下酒菜说着,将消息传遍人间。
这些只是流于表层的事情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而那些深层所代表的东西,南岛没有去想。
知道表层的就已经够了,比如天狱现在很乱,比如那个南衣城天狱最强的那个人并不在城里。
一瘸一拐地撑着颠簸的伞的少年,看起来并不美妙。
相比而言,在人间之上踏着夜色抱剑而去的那个身影就显得潇洒许多。
但人间各有各的活着的方式。
一面抠着脚又去摸牌的张小鱼也不会管世人怎么看他的。
南岛看着那个夜色里倏忽而去的身影,沉默了少许。
人间剑宗应该不会管天狱的事。
否则昨晚当林二两大开杀戒的时候,他们便会出手了。
他们要看着人间,浩大广袤的人间,繁华璀璨的人间。
但南岛不这样。
现在的他,只想借着黑暗的夜色,去干一些龌龊渺小却也现实的事情。
南岛看着偶尔一点在远处楼外悬着的灯笼照着的自己浅薄却也漫长的影子,缓缓地走着。
是的,他比任何人都承认这是龌龊的令人不齿的毫无道义可言的事情。
但人生不是堂堂正正的对决。
听说古时候,在公子知秋统一槐安之前的那一段混乱年代的更久远之前,人们是讲道义讲古礼的。
承诺了退避三舍。
便自然退避三舍。
南岛平静的想着,但他不是那个流亡在外得古楚王相救的某国公子。
他只是南岛。
南方的南。
孤岛的岛。
来自南方的孤岛而已。
或者说,他不是南岛。
只是桃花。
走在黑暗里的,被遗忘的桃花。
很多事情,自然需要他来做。
而不是南岛。
平静也缓慢地走了很久。
南岛再一次停在了那条巷子外。
黑黑的高墙之后有着些许的灯火。
还有一些久久未曾散去的,焚烧过尸体的味道。
南岛站在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握着剑静静地看着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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