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0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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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里下了几场雪, 开春后天气一直不错。</p>

今天下午的阳光格外的好，又有人跑来叶老二家，叫去打谷场上放收音机。晒着太阳吃着花生瓜子, 偶或还能从口袋里摸出爆米花, 这日子多悠闲滋润啊。</p>

叶安国出去了，叶安军便抱着收音机带人去了打谷场。</p>

叶老二和其他几个孩子也都跟了去, 走前也全在口袋里装满了吃的。也就过年的时候能没顾忌地吃东西，平时出门在口袋里装几根红薯干, 都要偷偷的。</p>

苏华荣没去凑热闹, 她拎了个旧竹篮拿了把镰刀准备出门。</p>

苏瓷问她要去做什么，她说去外头找点荠菜回来，晚上再做点好吃的, 刚好年前食品站奖励的白面还剩一点, 就做点荠菜饼。</p>

苏瓷一个人在家也没事，想着出门逛逛, 说不定能有收获，就和苏华荣一起去了。</p>

跟苏华荣去了较近的一片田地里，这时候田埂和干涸的路沟子里已经长出了不少的野草，能割回家吃的，那就叫野菜。</p>

到了地里，苏瓷站在田埂上看了看眼前这稀稀拉拉的绿麦苗。</p>

都说瑞雪兆丰年，但冬里下了好几场雪，也没让这些麦苗长得有多旺，土质是真的差, 根本收不上来多少小麦。</p>

但听吴巧艳的意思，旱地改水田换茬种几年后，土质就能变好, 大家可以放开了吃白面和大米，所以盼头还是有的。</p>

怕就怕生活一直这么差下去，如果一定能够变好，苦熬几年也是值当的。</p>

苏华荣在路沟子找荠菜往竹篮子割。</p>

苏瓷也下了路沟子去，和苏华荣一起找找荠菜，顺便留意着这野路沟子有没有她能捡的东西。</p>

苏华荣看到她又找破碗片看，停下手里割菜的动作，看着她问：“家里都捡了那么些了，出来了还是各处找，这些碎碗片有什么好的吗？”</p>

苏瓷笑笑，还是那句：“我就是喜欢啊。”</p>

苏华荣也笑笑，低下头继续割她的野菜，“你和你大哥一样。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偷偷跟人学了锔碗的手艺，没事要在我面前亮一手，这几天没什么事，你回去给我亮一下。”</p>

这话确实有说过，后来忙忘了。</p>

看苏华荣再次提了起来，苏瓷爽快地答应，“好啊，明天我去拿工具，回家给您亮一手。”</p>

家里八个孩子，苏华荣现在最喜欢跟苏瓷在一起。</p>

和她在一起说话，仿佛就能忘掉所有的不愉快，感觉生活里都是光亮和希望。</p>

想想以前也不是这样子的。</p>

以前的苏瓷，一直是他们家话最少的一个，胆小又爱哭，一句重话都听不得，被人欺负了从来都是忍气吞声，回家也不说。</p>

因为苏瓷比其他几个丫头懂事，知道家里的情况，更知道家里的困难。</p>

只要能让她读书，她什么都可以忍，为了不给家里增添负担，她从来都是默默无声的。</p>

家里的五个丫头，叶老二最喜欢苏瓷，因为她乖巧听话不惹事。</p>

苏英脾气硬嘴巴刻薄，惹了事也从不低头，她又是五个丫头里最大的，对其他丫头起到引导作用，所以叶老二对她最狠，也最不喜欢她。</p>

苏瓷是什么时候变的呢，是从半年前发了那场高烧以后。</p>

不知道是什么促使苏瓷硬气起来的，简直是从家里最软和的人，变成了家里最硬的人。</p>

想到这里，苏华荣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苏瓷。</p>

她正低着头，认真地找她喜欢的那些碎碗片，好像比她的书还要重要。</p>

出神看了一会，苏瓷忽然回头，和苏华荣的目光碰上了。</p>

苏瓷疑惑地看着苏华荣，问她：“怎么了？”</p>

苏华荣忙回了神，笑一下道：“没什么。”</p>

说完便低下头找荠菜去了，没再让自己胡思乱想。</p>

*************</p>

苏华荣在麦田里找了小半天的荠菜，感觉差不多够吃了，带着苏瓷回家去。</p>

到家后两个人坐下来理荠菜，洗干净了剁碎，加白面加水加盐，再加几颗鸡蛋，做成薄饼放在锅里烙，锅底里还加了一点猪油。</p>

菜饼碰到热猪油滋滋响，里面又有鸡蛋，饼一烙出来就是扑鼻的香味。</p>

因为苏华荣放的荠菜比较多，白面和鸡蛋放的少，所以做的分量就足够大，够一家人这一晚吃到撑肚子的。</p>

苏瓷坐在灶台后头帮烧火，苏华荣烙出来一块先撕一点给她。</p>

苏瓷也不客气，起身洗手接下来，坐在灶后慢慢地吃。</p>

等荠菜饼全部烙出来，苏华荣又用棒子面烧了一锅稀饭。</p>

因为之前秋收的时候大队奖励了两斗棒子，所以他家今年的棒子面算是相对多的。</p>

晚饭做好，太阳落山，外面的冷意又重起来，打谷场上的人也都散了回家。</p>

叶安军抱着收音机去堂屋，叶苏红几个丫头直奔灶房，看到荠菜饼，一个个又兴奋了起来。</p>

于是大丫头小丫头们一起动手，准备盛饭吃饭。</p>

但在叶苏红拿去那装饼小竹篮的时候，被苏华荣打了一下。</p>

苏华荣打完她说：“你大哥还没回来呢。”</p>

叶苏红嘴里馋得很，“留点给他好了，我们都饿了，尤其爸饿了，就先吃呗。”</p>

然后叶苏红声音刚落，只见叶安国回来，从灶房门前走了过去。</p>

他直奔堂屋，进屋看着坐在小桌边的叶老二，张口就问：“你答应了何家，我和何月香结完婚就立马分家，是吗？”</p>

叶安军在房间里刚拿布盖好收音机。</p>

他还是第一次看叶安国这么跟叶老二说话，或者说，叶安国在家几乎就没发过脾气，他一直足够宽厚好脾气，也因为上了高中，对叶老二和苏华荣十分孝顺。</p>

哪怕叶安军怪叶老二年轻的时候当逃兵，不能让他们一家人过好日子，怪叶老二没用，生了他们一家来受罪，叶安国都是体谅他爸的难处，从没抱怨过叶老二，也没违抗过他。</p>

灶房里的几个丫头也瞬间就感觉出了不对，纷纷跑出来去到堂屋门口，往屋里看。</p>

苏华荣身上还系着围裙，也放下手里的饭勺，忙去了堂屋。</p>

叶老二手里拿着烟锅子在桌边敲，半天没说话。</p>

叶安国还是看着他，又问一遍：“是不是？”</p>

他用这语气再次一问，叶老二瞬间就火了，拿烟锅子往桌子上猛一敲，抬头看向叶安国：“是又怎么了？你拿什么态度跟我说话？我和你妈给你娶媳妇，你娶了就是！”</p>

得到了肯定答案，叶安国看看叶老二，又看看苏华荣。</p>

他没有再说什么气话，黑着脸转身就往外走，“我去她家把婚退了。”</p>

苏华荣听到这话吓得眼睛一瞪，忙一把拽住他，往屋里叫，“安军，快来拉着你哥。”</p>

叶安军闻言立马跑出来，拉住了叶安国的另一个胳膊。</p>

叶安国本就脾气好，这也没再过分动怒，只绷着脸转头看苏华荣，出声说：“你们今天不让我去，明天我也会去，这婚我不会结，谁爱结谁结。”</p>

苏华荣抬手就在叶安国肩膀上捶了一下，急道：“你要逼死我们吗？你要逼死我们吗？”</p>

看苏华荣这样，叶安国越发纠结为难，看着她道：“我没有逼你们，是你们瞒着这事不让我知道。一开始就不要瞒，我根本不会去相什么亲，也没有今天这破事！”</p>

苏华荣眼眶这就湿了，“你娶不上媳妇，就是要我们老两口的命！我们怎么活！”</p>

说着吸一下鼻子，“婚也订了，钱也花了，你现在去把婚退了，你就是要我们的命！人家姑娘怎么办？被退亲了，以后还怎么嫁人？”</p>

叶安国看着苏华荣的脸，眨巴两下眼睛，眼底一片湿意。</p>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一刻活得这么憋屈，觉得活着痛苦且没有意思。</p>

好片刻，他开口说：“我要是娶了分了家，你们怎么办？爸怎么办？我会被人家戳脊梁骨，会被人家骂死的！我现在宁愿去死，也不想做这种事情！”</p>

宁愿去死？？</p>

叶老二不想听他废话了，开口下命令道：“放开他让他去，让他给我滚！”</p>

命令完又看着叶安国重声说：“退了这门亲事，人也别回来了，我就当没养过你这个儿子！你爱去哪去哪，咱家的担子不需要你来担！你有本事你自己混个媳妇回来，让人什么都不要跟你过日子给你生孩子，你有这本事没有？！”</p>

叶安国甩开叶安军和苏华荣的胳膊，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叶老二对峙，“对！我叶安国就是窝囊，连个女人都混不到，我没有本事，我甘愿打一辈子光棍！”</p>

叶老二刷一下站起来，用烟锅指着他，吼道：“滚出去打光棍！别丢我叶家的脸！滚！！”</p>

叶安国这便没再多废话，甩头冲出堂屋就走了。</p>

丫头们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刚见证了父亲和大哥的大战，没有人敢说话。</p>

苏华荣这边急得要跺脚，看着叶老二说：“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呀？”</p>

叶老二在桌子边坐下来，平了半天的气，开口道：“吃饭。”</p>

听到这话，外面叶苏红忙拉叶苏梅去盛饭。</p>

苏华荣急得要死，忙拽着叶安军往外推，“快去找你大哥，一定要把他拽回来，千万不能真叫他去何家把婚事给退了。”</p>

但叶安军还没出堂屋门，就被叶老二叫住了。</p>

叶老二不多废话，只道：“不准去。”</p>

叶安军这便犹豫住了，看看苏华荣，又看看叶老二。</p>

叶老二这又硬声说：“我供他念完高中毕业，让他读识字学文化，连这点轻重都不知道了？！”</p>

他们老两口眼下心里最大的疙瘩是什么，就是叶安国的婚事。</p>

只要能让他娶了媳妇，别的事情都可以算是小事。</p>

婚也订了，钱也花出去不少了，他现在说退亲就退亲？</p>

他们家这么穷，花的每一笔钱都是血汗钱，没那家底拿这么多钱打水漂。</p>

再说，这样坑了人家女孩子，叶安国自己的名声就能好了？</p>

假使真把亲事退了，以后必然是打光棍的命。</p>

可也正因为这样，苏华荣心里急啊。</p>

她不知道叶老二怎么沉得住气的，居然还能坐下来安心吃晚饭！</p>

叶安军最终也没违抗叶老二，坐下来一起吃晚饭。</p>

这一顿晚饭吃得，整个桌子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苏华荣，一会吸一下鼻子擦一下眼睛。</p>

叶老二实在是气闷，看着她说：“他不是十几岁小孩子了，你能管他一辈子？这是他自己的事，要是真这么不知轻重，他自己负责自己的后半生，我们尽力了。”</p>

苏华荣又吸鼻子，“你不能好好说，骂他干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