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一百二十二声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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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梅靠领域展开躲过了死劫。</p>

可苍龙破的威力之大,纵使他藏匿在领域内也不得保全。它重伤了他，贯穿肺腑。又携万钧之势掀起海底的大漩涡，不仅轰飞了脑花,还卷走了半成型的茧。</p>

前功尽弃的挫败感，气得他目眦欲裂。</p>

他几度伸手想抓住茧,却被洪流冲向了远方。没多久，他失去了知觉。</p>

不清楚漂了多久,起伏感渐渐消失。里梅的意识虽然模糊,但仍保留着一丝感知。他能感觉到阳光晒在皮肤上的灼热，也能感觉到海风掠过湿衣的冰冷。</p>

数次,有海兽掠过他身边，张嘴吞下了他。</p>

不消片刻,拴在他脖颈上的宿傩手指便起了作用,分分钟毒到海兽崩溃身体，救他于危难之中。只是,与手指捆在一处的不妖壁快消耗光了。</p>

一旦失去不妖壁,气味泄露倒是其次,最可怕的是大量咒灵会涌向宿傩的手指，进而对他造成毁灭性打击。</p>

如今的他,不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撑不过下一次生死劫了。</p>

海风轻拂,耳边有海鸥的鸣叫……</p>

“哥哥,这里有人，好多血！啊啊,还有呼吸！他还有呼吸！”是小女孩的声音。</p>

“樱子小心点，我把他背回去。”说话的只是个少年。</p>

小孩子啊……没有威胁……</p>

里梅沉沉睡去。</p>

再苏醒时，已是三天后的黄昏。他躺在一处简陋的茅屋内,占据了室中唯一的榻。身上缠着粗布，还盖着一件留有鱼腥味的袖袴，衣物打了不少补丁。</p>

这户人家很贫寒，但……</p>

里梅视线上移，看向他用妖怪的皮毛编成的串绳。宿傩大人的两根手指仍在，不妖壁也一片未少，包括他的衣服。</p>

他们没动他的东西。</p>

里梅静默许久，待恢复了一些力气便慢慢撑起身体。当此时，黑发少年端着药汁进来，见他时一愣，赶紧上前几步。</p>

“你伤得很重，药郎说过不能乱动。”</p>

你？</p>

里梅后知后觉地想到，他现在的身体也是个不大的少年。同龄人称呼“同龄人”，平辈不需要用敬称。</p>

鉴于重伤的身体委实没用，里梅飞快思量一番，确定了这户人家的利用价值。于是，态度冰冷的他立刻变脸，堪称温和地问道：“是你救了我，请问你是谁？”</p>

“我家住犬山，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的。”利益的诱惑，足够对方在短期内为他提供最优的资源。</p>

可惜，长期见识人心险恶的里梅不知道，世界上真有一种人会无视利益，对人只真诚以待。</p>

“我叫‘灶门太郎’。”少年挠了挠头，笑得很阳光，“家里靠卖炭为生，只是很久前出了些事，现在只剩下我和妹妹了。”</p>

灶门太郎道：“请不要往心里去，救人这种事，我想只要是人都会做吧？”</p>

说得很好听，天真且愚蠢，里梅如是想。</p>

等他们不断为他付出却始终得不到回报后，他们的心态必然变了。不管是成人还是孩子，利己都是本能。届时，就连孩子也会露出狰狞的一面。</p>

他等着他们崩盘的时候。</p>

抱着看戏的心思，里梅心安理得地住了下来。</p>

他吃着他们的粗粮，冷眼旁观小女孩吞咽口水。他盖着屋里唯一较厚的袖袴，在夜间看着俩孩子依偎着相互取暖。</p>

灶门太郎时常出猎，甚至砍柴变卖，但因年幼体弱，总是被人抢了猎物或柴火。有时，住在山下的刁民还会抢到他们屋里，在天气渐冷的时节把炭全带走。</p>

这种事似乎发生过不少次。</p>

伴随着灶门樱子的抽泣声，在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里梅方才知道灶门兄妹之所以搬到海边，还住进了曾被鬼袭击过的、死了一家子的破茅屋，就是因为家中长辈全被强盗杀死后，他们在原来的村落过不下去了。</p>

“他们抢光了东西……”灶门樱子低泣，“还想把我带走，说卖了作秃的话可以赚很多钱，哥哥砍伤了他们，我们逃到了这里。”</p>

里梅垂眸，魔鬼低语：“做错的是他们，却让你们付出代价，不觉得不值得吗？如果太郎再狠一点，不是砍伤而是砍死，或许就没有人敢欺负你们了。”</p>

“不行！”不料，灶门樱子这话很坚决，“这样做的话跟他们不是一样了吗？而且，哥哥很讨厌伤害别人的感觉！”</p>

“我才不要因为他们而让哥哥改变！为了他们才不值得！”</p>

说完气话，小姑娘就跑了。里梅看了看天色，已近黄昏，灶门太郎仍没回来。若是天全黑下来，大概想回来也难了……</p>

不过，关他什么事。</p>

选择救下他，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他可不是受人恩惠就愿意回报的主。很多时候，不杀了恩人就算“报恩”了。</p>

他闭眼躺下。</p>

然而，一直没有睡着。</p>

直至木门轻响，风吹来一阵血味，他睁开了眼。樱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多半是太郎的东西又被抢了，还受了伤。</p>

“樱子，抱歉，是哥哥没用，我们大概又要搬家了……”</p>

“哥哥，你没事就好！呜呜，只要你没事就好！”</p>

真是没出息的东西，为什么不想着报复回去呢？里梅冷着脸想。</p>

而在见到今晚的饭食是树根后，里梅嫌弃地看了一眼碗，起身穿衣，顺便戴上了手指和不妖壁。</p>

“里梅哥哥，你已经好了吗？”樱子道。</p>

“背上你们的筐，跟我出去。”里梅淡淡道。</p>

灶门太郎：“可是，现在已经……”很晚了。</p>

“我说，跟我出去。”里梅瞥了他一眼，“别让我说第三遍，否则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别以为我会对小孩子留情。”</p>

灶门兄妹愣了很久，大概是小动物的警觉心拉满，他们终是背上筐乖乖跟着他。</p>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p>

他们亲眼看着之前病恹恹的白发少年抬手一击，将一头棕熊拦腰斩断。再结出寒冰冻住它的尸身，一拳砸得四分五裂。</p>

“带回去，今晚的饭。”里梅对树根毫无兴趣，也从未吃过那么劣质的伙食。</p>

灶门兄妹：……</p>

当晚，灶门兄妹吃得满嘴流油，还生生吃到痛哭。他们不顾里梅冰冻三尺的冷脸，一人抱着他一条大腿嚎啕大哭。</p>

在两个孩子眼里，即使里梅展现了非人的一面，或许手上还沾满了血腥，可他却是当下对他们最好的人了。</p>

“你们不怕我？我可不是人类。”他早已脱离人类的行列很久了。</p>

“人更可怕。”这是灶门兄妹给他的回答。</p>

里梅不语，他握着脖颈上挂着的手指，整晚沉默。</p>

“里梅哥哥……”</p>

“叫‘先生’。”</p>

“里梅……先生？”樱子问道，“你脖子上挂着的手指像真的一样。”</p>

里梅恶劣道：“它们就是人类的手指。”</p>

两个孩子被吓得不吱声了，他无趣地转过头。</p>

“是、是被先生杀掉的坏人吗？”</p>

杀掉的坏人？小孩子的世界天真得可怕，就因为他让他们吃了顿饱饭，就为他开脱了起来。</p>

“不是。”里梅道，“他是最重要的人。”也是他愿意穷尽一切追随的强者。</p>

一夜无话，樱子再多问，他也不多说了。但从这天起，灶门兄妹的日子好过了不少。而不知抱着什么心态，里梅时不时会教他们一些东西。</p>

或是文字，或是体术……</p>

但比起他教过的半妖，俩兄妹实在不算聪明，唯一可取的点是勤奋，他们珍惜一切他给予的恩惠，并加倍努力地回报给他。</p>

很无聊的双向回馈，偏偏，他不知不觉住了下来，直到不妖壁渐渐磨损、再也恢复不了的那天。</p>

起初，是一只低级咒灵找上门。</p>

山野近海之地有咒灵实属正常，偶尔遇上一只也没什么。里梅动动手指，直接干掉了它。</p>

“里梅先生，你在干什么？”</p>

“没什么，拂去浮尘而已。”</p>

灶门兄妹没有咒力，也看不见咒灵，没必要把两个连人类都不杀的蠢货拉进咒术师的世界。</p>

殊不知，往后咒灵三五不时地出现，渐渐有增加的趋势，更甚者变得越来越强大。</p>

当一只实力不俗的咒灵同化了周边环境，把灶门兄妹都拉入半成品状态的“生得领域”后，里梅明白离开的时候到了。</p>

他杀死了咒灵，对他们说道：“我要离开了。”又补了一句，“等我离开后，你们也离开这里。”</p>

“里梅先生！”樱子哭了出来，“为什么不一起离开，我们不是家人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