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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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安城的目光迎向姜原，眸子沉静到极点，像是最沉最沉的沉潭，再浓烈的火光也无法穿透。</p>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忽地，轻轻笑了一下：“心已死，哪里还会有什么滋味？”</p>

“哈哈哈哈。”姜原仰天大笑，火光熊熊，烈焰纷飞，雪花飞舞，冰寒与狂热交织，姜原的笑声里仿佛同时混合着喜悦与绝望，“好孩子，恭喜你，你找到了成为姜家主人的路。”</p>

姜安城看着姜原。</p>

从小到大，父亲永远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峰，姜安城仰望他，敬畏他，他仿佛一直笼罩在光辉与迷雾之中，姜安城从来没有看清过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p>

此时此刻，光辉和迷雾好像同时消散，姜安城发现自己好像有点靠近他了。</p>

为了姜家的利益可以奉上全部精血，可以将一切都视作牺牲，没有人的暖人的情人的爱，与其说他是一个人，不如说他是伺养和侍奉姜家这头巨兽的，神魔。</p>

——这便是姜家家主。</p>

也是姜安城将来要踏上的路。</p>

在这一刻姜安城毫无阻碍地懂得了姜原的意思——那些让你动心动情的，皆是软肋。</p>

而姜家家主，不能有软肋。</p>

这一夜成为了一道分水岭。</p>

在这一夜之前，姜安城虽然有少家主的身份，但姜家真正的核心事务，姜原从未让姜安城插手。</p>

这一夜过后，姜家内部议事时，姜安城出席的次数便渐渐多了起来。</p>

姜钦远对族中的事情向来不大了解，有一回有事来找父亲，在荷塘外等着的时候，见到姜安城最先走出来，族中所有的叔伯全跟在后面。</p>

姜钦远恍惚地发现自己好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姜安城了。</p>

不知是不是这长时间未见带来的陌生感，姜钦远眼睁睁看着他走近都忘了打招呼，直到父亲提醒，他才回过神来，“见过堂哥。”</p>

“无礼。”父亲姜理道，“见过少家主。”</p>

姜钦远连忙改口。</p>

但姜安城只略点了点头，脚步未停，便从他身边走了过去。</p>

一直到姜安城走出老远，姜钦远还是没能收回视线。</p>

“堂哥……不是，少家主怎么了？”</p>

姜理瞪他一眼：“什么怎么了？”</p>

“就……感觉跟以前很不一样了……”</p>

姜钦远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明明堂哥还是那个堂哥，明明以前也是这样带着强大的疏离感，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光是靠近就让他觉得嗓子都被冰封冻结，说不出话来，更不敢靠近。</p>

如果说以前的堂哥是高岭之雪，那现在的堂哥可就真的成了一座冰山了。</p>

“这是幸事，是姜家的幸事。”姜理望着姜安城的背影，神情有几分复杂，“只是对他自己而言，便不一定了。”</p>

姜钦远只见雪纷纷下着，姜安城的脚步渐远，明明有许多人簇拥，可姜钦远却莫名地觉得，那道身影好像无限孤单。</p>

姜钦远忽然有点怀念在通州那个跟他们一起打叶子牌的堂哥来。</p>

那个在灯下微微含笑的堂哥，和眼下这个堂哥，仿佛不是同一个人。</p>

姜安城也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些日子。</p>

或许，那些日子原本就是他人生当中的一个意外。</p>

这日子时将近，他已经上床安寝，睡梦中，隐约听到脚步声。</p>

神志在瞬间便清醒了。</p>

有刺客。</p>

姜家的守卫何时松散到这个地步，竟然让刺客潜入了他的卧房？</p>

他的手无声地伸到床头，那里有他的剑匣。</p>

只是还不等他握住剑柄，忽然听到了细细的泠泠声。</p>

这声音他曾经多么熟悉，它来自花仔手腕上的细铃铛，一天到晚，都在他耳边晃动。</p>

它仿佛是一面招魂幡，那些已经被他一把火烧尽的日子死灰复燃，刹那间眼前便掠过了花仔的身影。</p>

他用力闭上了眼睛，命令自己不要再去想。</p>

在花仔刚离开的那段日子，他耳边也总是会有这样的声音回荡，每一次响起，他都会下意识想去寻找她，当然，每一次视线都是落空。</p>

她在北疆。</p>

距京城千里之遥。</p>

那么远……远到今生都不会再见面。</p>

但这脚步声是切切实实的，哪怕来人故意轻手轻脚，他还是听出来人在朝床边接近。</p>

“呛啷”一声，剑光如秋水，刺向来人。</p>

来人“咦”了一声，随后一声刀响，熟悉的刀光架住了姜安城的剑。</p>

这声音……</p>

刀明明只架着剑，并没有伤及姜安城分毫，姜安城却觉得刀尖仿佛直接捅进了他的胸膛，捅穿了他的心脏。</p>

这是……花仔的声音。</p>

姜安城心中涌起一阵苍凉的绝望，什么时候起，她的声音都开始出现在他的幻听里了？</p>

“来——”</p>

他正要唤人，哪知来人动作快得超乎他的想象，刀上的力道也大得惊人，他的剑一下子被压制住，紧跟着来人欺身而上，把他扑在了床上，一把捂住他的嘴，压低了声音，“嘘，夫子，是我！”</p>

姜安城重重地仰天倒在枕上，发丝披散，丝帐轻飞，一切恍然如梦。</p>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更晚了，二更更晚，大家不要等，明天睡醒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