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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孩子在图册上,布维尼,来看看她吧。”阿布萨隆蹲在石桥下说道,初夏的石砖地依旧冰凉,寒意正渗透他的赤裸脚底,他的面容隐藏在黑袍兜帽之下,一个衣衫破烂不堪的女孩蜷缩在他的面前,恐惧令她极力的抱住双腿,在桥下的暗影里瑟瑟发抖。此时诺登港正值黑夜,月光打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反光如同宝石般倒影在几件黑袍上绚烂闪烁。女人站在阿布萨隆身后一言不发,她一身黑袍,双脚空空,手持细长魔杖,顶端如同鹿角枝节开展,兜帽下她的脸庞犹如黑色空洞。

“抱歉,不应由你来,莫德雷德,来读读这孩子的魂。”阿布萨龙纠正道。

桥的阴影之外,另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闻声上前,没发出一点声音,他身后有另外两位黑袍,都手持相同的魔杖,此刻他们正靠在月光铺染的石墙上,用赤脚在地上划拉着,一幅无所事事的样子。一切都静悄悄的,桥上左右的城镇万家灯火早已熄灭,所有人都已陷入沉睡。

阿布萨隆起身为他命令之人让道,窄窄的河边走道实在容不下两个大人并排蹲着,他转过面对着河道,摆弄起手上那一沓由落叶松浆出的细腻纸张,每一张都画着孩子们不同的面孔,画像下用极小的字写满他们的信息,几周前,这宗离奇的失踪案在民间引发恐慌,直到不久前才惊动了诺登港的执政官,他怒斥在卡门罗夫王土决不能发生此类事件,此案必须尽快有个了解,于是治安总长找到了他们,恳求他们使用超自然的方法全权包揽此案。

阿布萨隆深知执政官的愤怒并非源自失踪的孩子,他们身为池魔并不能感同身受人类的情感,但深谙人性的另一面,真是可笑,他想着,高高在上的国王走狗怎么会关心平民的孩子,此案唯一令他惶恐的,就是王国首席财政大臣的挚爱千金也被牵扯其中,她借住在执政官的家中,在上周便已失踪。而那个整日微醺的大肚治安总长实在是毫无头绪,只能以乞求的姿态找到池魔们。

近日,失踪的孩子们接二连三的出现在城市的肮脏角落中,失魂落魄的样子证明他们遭受的苦难非比寻常,即使如此可怜,他们仍然在不为人知的时候被酒鬼和流浪汉们欺负,成为发泄的工具。深夜下的城市中,治安官们三五成群的寻找着他们,但效率远远不如身穿黑袍的池魔们,那群担惊受怕的孩子们恨不得躲进墙缝里。

“怎么样,读出什么了,还和之前一样吗?”阿布萨隆回头问道,那女孩已改变姿态,双膝跪地,双手支撑着爬在地上犹如小兽,高抬着头凝望着面前半蹲着的莫德雷德,她的眼神已从之前的恐惧转为一种空洞的呆滞,死死的盯住兜帽下的黑色深渊。

“没错,这孩子也被带去过极乐天城。“莫德雷德将女孩的记忆来回咀嚼,才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从她被一块像是在彩虹中摘下的奶油蛋糕吸引出人群开始,到她被人捆绑着乘坐机械飞艇乘着夜色飞入天空暗云之间后的一切经历,他都悉数知晓,但此后的画面他不愿提及,就算是恶魔,也难免厌恶此等下作残忍的行径,即使是她被丢弃回地面之后,这几日的遭遇也令见过的人难以启齿。

“那么,这孩子还有救吗?”阿布萨隆平静的问道。

“她的记忆已经支离破碎,脑中完全没有之前的生活光景,往后恐怕也不会被当做人来看待,她已痴疯”莫德雷德惋惜着轻抚她的脸,就在接触的那一刹那,女孩经过千万次折磨后产生的某种反应突然令她吐出舌头,表情变得献媚起来,莫德雷德瞬感一阵羞耻,触电般的收回了手。那自始至终一动不动的女人背过身去,眼前的女孩令她不忍直视,她注视着水面,这孩子使她内心更加坚定许多,夜的静谧如此沉重,而桥下尽是那孩子急促的喘息声。

“让我送她走吧,我要找找她身上那些该死之人的痕迹。”

说罢,女人将纤细的魔杖朝着地上猛扎下去,一声石头崩开的响声划破暗影,坚硬的杖柄刺穿石砖屹立起来,随后她褪去黑袍,在黑夜下毫不顾忌的裸露自己,石桥的暗影也难藏她光洁的体肤和紧致的身材,身边的四个男人也见怪不怪,没有避讳,兜帽掩盖下的他们完全面不改色。

她将黑袍挂在魔杖上端的鹿角枝节,深深的叹出一口气,紧接着一阵紧密的声音传来,好似万千骨骼被一瞬间挤压揉碎,在这之后,矗在那的已经是另一个生物的模样。一只高大的,浑身长满暖黄绒毛的食悲兽正蹲在地上,它那长长的耳朵正耷拉在肥厚的背脊上,完全像一只巨大的兔子,它支起双腿转过身来的样子,又像极一只袋鼠,它面貌温顺,眼中满溢着哀伤的神情在俯瞰女孩,莫德雷德自觉的起身走开为它腾出了位置。它巨大的身躯挤在过道上向着女孩挪近,伸出它那看起来十分的柔软的前爪抱起了又开始瑟瑟发抖的女孩,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而它那覆盖蓬松绒毛的肚皮开始散发金光,宛如一汪金色暖泉,将女孩渐渐沉入其中,女孩没有丝毫挣扎,她的表情也恢复平静,她微笑着,脸上挂满被爱护的满足。

相比于人类囚困并行走于无尽的陆地之上,池魔们同样终其一生也走不出他们的那片池水,在他们的境界里,永远身处在那死寂的池水之上,抬头望去,殷红的天空垂下无数的锁链,固定住池水下随暗流飘荡的灵柩,每一个灵柩都装载一副身体,一个被池魔杀死或征服的生命。而池魔们可以任意的取出它们,调换它们的身体,使用它们独一无二的能力,他们自己的那具人类身体也将暂时归入灵柩中去,随着锁链的松下沉入池水之中,因此,他们在人间有另一个名字,对他们略有了解的人们称呼其为替身魔。他们由人类儿童转变而来,因此相比其他的恶魔,他们还算人性未泯。

池魔的训练相当刻苦,甚至可以说是惨绝人寰,每一次的变身,都是一场血脏与骨肉的重铸,从而拼凑出另一幅身体,在此之外他们更要熟练使用千百种魔物,动物或者人类的能力和战斗技巧。其实利用魔法变幻的方式直接替换池魔的身体也并非不可龋但宗师扎巴尔克对这群墨尔乌斯的幸运儿是如此解释道,倘若有人用魔法干扰你们变幻的过程,那你们必将被困在交换发生时的虚无宇宙之中,永无再回人间的可能。于是乎,噩梦般的训练开始了。

机密之魔扎巴尔克为这群孩子铸造了独属他们的境界,根据孩子们的内心世界每一个池魔的境界都有着细微差异。境界完成之后,剩下的则完全靠他们自己,起初是各种常见的动物,飞鸟或者小兽,杀死它们并不难,将它们存入境界中的灵柩也易如反掌,但要将自己替换成它们而活在世间,则需要经历漫长的转变过程,在坚不可摧的底层魔法驱动下,孩子们要活生生忍耐全身骨骼的俱碎重组,内脏破裂变形和血肉的膨胀或蒸发。

最开始这个过程要持续半年之久,扎巴尔克用养分维持他们的生命,在受挫死去后救活他们并重新开始。最后,他们要将这一过程压缩到十分之一秒钟之内,即便如此,足以令常人死一千遍的痛苦仍然不会有丝毫减轻,不过在长期的训练之后,一种超越常人的坚韧已经使孩子们习惯这种痛苦,变化过程不过同家常便饭一般。

女孩已经完全消失,食悲兽的肚皮恢复如初在黑暗的桥底暗淡下来,它正紧闭双眼皱着眉头,两支耳朵高高竖起摇摆着,在石桥底面摩挲,细细的声音在凝固的安静中穿梭。这只温顺的巨大兔子在传说记载中,会出现在灾难和战争的废墟之中,它们以逝者和濒死者为食,汲取他们饱含怨恨的灵魂,在细致的品味后食悲兽们便能从中感受他们的一切经历和一切情感,这些东西会给食悲兽提供养分和甜蜜的感觉。而对于逝者和濒死者来说,那肚中的金色温泉可以重塑他们一生中最温暖的时刻,这是一种难得的柔情处决,所以在残酷的世界之中,食悲兽被传说为一种良兽,对不幸的人们而言,它们是莫大的解救。

而食悲兽没有精密的发声器官,更不可能同人类对话,它们无从叙述逝者的情愫,但是在池魔之间,那两支各自摇摆的耳朵便足以传达它想说的一切,分散在一旁的黑袍们聚拢上来,在沉寂的夜晚中一场无声的对话后,他们把持着魔杖的手无不紧紧发力,愤慨之意从兜帽下的黑洞中扩散而出。阿布萨隆眼见那双滚圆的兔眼睁开,泪水沾湿绒毛从面颊滑落,往常而言,它应当在之后发出嘤嘤的细吼,通常被人当做是对逝者的挽词,但此时此刻,桥底的这团毛茸茸的兔子一声未发,它那双眼睛中透露着的净是被迫害后的委屈神情。

阿布萨隆与食悲兽对视了一会,低垂下头,命令从黑洞洞的兜帽之下传出,他一字一顿的重重说道“找到他们,不留活口。”

莫德雷德与另外两个黑袍迅速将魔杖狠狠插入地下,他们褪下黑袍将其挂在魔杖的鹿角分支上,与布维尼之前的动作如出一辙,紧接着三只体型各异的飞鸟从石桥下飞出,扇动着翅膀淹没在浓重的夜色之中。布维尼在女孩的身上找到了四处新添的痕迹,三只飞鸟要搜寻的是这四处痕迹所指向的四个男人,他们正在城镇的各处安然熟睡,但具体位置则需要一番搜寻。此时布维尼已经转变回原本的模样,她套上黑袍对孤立水边的阿布萨隆说道:”我需要休息,我们上去找个石凳吧。“

他们登上阶梯重回地面,找到一条两边设有石头长凳的小道坐了下来,阿布萨隆挑选了一块与她对立的石凳坐下,他了解她,此时她一定讨厌有人靠的太近。眼看着布维尼双手撑着石凳,低着头一言不发,阿布萨隆轻柔的对她说道。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处置那四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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